他让她坐在一边等。然后叉着腰,看着砧板。
自端倒有点儿后悔了佟铁河的架势,不像是要做饭,倒像是要去打仗。她有心说咱快点儿回去吧,横竖陈阿姨晚上也是要送饭去病房的,忍一两个小时还是可以忍的。又担心他会说,她能忍,帖帖可不能忍。她想想也是但佟铁河这副架势做出来的东西,她是不是才真的需要担心帖帖
佟铁河做了他会做的最简单的一样食物。
一碗阳chūn面。
她看着碗里漂着的葱花,一清二白的面筷子,久久未动。
他催促她。
她倒是笑了一下,这人,到什么时候,也是有信心的很。从来没见过他在厨房里做过事。还能煮出书相这么好的一碗面。
她吃了一口。
他在一边看她吃。她没有特别的表示。
又吃了一口。还是没有特别的表示。
佟帖帖,真不像话。他低声说。
她一口面含在嘴里,瞪他。
好吃吗?他终于问。
嗯。她点头。这一口接一口的不停的在吃,不是很能说明问题?
那就好。他清了一下喉咙。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那你呢?她问。他只煮了一碗面。
回去有好吃的等着呢。他手指敲了一下桌案。这桌案古朴稚拙,他手指一敲,声息全无。自端研究了一下这桌案的材质,她不在行,实在看不出。他就告诉她,枣木的。
这个他都明白。
他怎会不知。他是gān什么的呀。建筑可不止是钢筋水泥。他抬头看看这间厨房这儿的一糙一木,一砖一瓦,一椽一柱,他都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了。
她把面都吃光了。要拿去洗碗,他没让,反正袖子已经卷起来了,衬衫已经被油花溅到了她手臂撑着下巴,看他仔细的洗着碗筷。
佟铁。
他回一下头。
你拿我和帖帖做实验了对不对?她眯了一下眼。
他看到,觉得她现在眯眼睛的技术,快赶上他了。
他眉一扬,问道:怎么讲?
恢复xing实验。
嗯确实,很久。他把碗放回去,好多年没煮了。还是留学的时候,在外面久了,也想家里的饭;bī急了,打电话回家问,这个怎么做,那个怎么做,自己做,七七八八的,只能算解解馋。海外的材料到底带了他们本土的味道,连面粉揉出来的韧劲都和国内的不一样,他渐渐也懒得去弄了。后来,是没兴趣。好像最近的一次下厨,就是那时候在悉尼,每天,给她煲汤。哦不对,某天早上,他还做过一回三明治。
他微笑了一下,去洗手。
就知道。她说着,站了起来。轻轻的摸了摸胃,帖帖现在在抗议了。
嗯?他洗手的动作停了一拍。
帖帖刚刚动了两下。她说。
晚上7点到9点,是帖帖饭后散步时间,当然会动的比较厉害。他擦着手。擦gān了水滴,走到了她身边。
自端嗯了一声。
我也有做功课。他靠近一点儿,对着她的肚子,小声说,帖帖,是爸爸,今天给你做晚饭的是爸爸。
自端看着他脸上忽然变的柔和的线条,呆了一下。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听他接着讲:你妈妈笨的,一碗面都煮不好。以后帖帖不要像妈妈这么笨
佟铁河!
嘘帖帖在听。佟铁河揉了一下鼻尖,说。
你也知道帖帖在听啊。她拍拍自己的肚子。
佟铁河脸上绷着,说:帖帖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讲话要实事求是。
自端张了张嘴,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就算是她和帖帖加起来,还是说不过他,说不过呀说不过只是转念一想,她倒是笑了。
佟铁河见她笑的有点儿不怀好意,眉又是一扬。
她也不解释。
只不过,哼哼佟铁河你仔细这样的胎教,教出一个专会让你哑火的帖帖。
她想着想着,竟然越发笑的厉害。
喂!佟铁河见自端一边走,一边笑,也跟着出来,笑什么?她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笑出来。还不给人理由的。
自端只是笑。
走在廊子里,她慢慢的。夜间的空气有点儿凉薄,可清新慡利,让她觉得舒服。歪着头看一眼夜空,这里,看得到好多星星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那首歌。
佟铁,你还记得吗?
什么?
就是那首,她走着,缓缓的唱,步子很慢了,她还有点儿喘。佟铁河扶着她,听她低低的唱: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真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半晌,他才回答:记得。
分明是童谣。可是听起来会觉得很忧伤。箭竹开花的那年那时候她更小。她是不是也和他似的,因为这首忧伤的歌,抱了扑满,去给熊猫咪咪捐款?
阿端。他也仰头看了眼星空。
嗯。她应着。唱完了,那旋律还在心头,仍是觉得鼻子酸酸的。很久,有很久,她唱这首歌,唱的不是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而是咪咪躺在娘娘的怀里,或者,咪咪躺在爸爸的怀里。
她怎么忽然感触这么多。
自端吸了一下鼻子。
佟铁河听出她带了鼻音。
以后教给帖帖唱。他说。想象着,她怀里抱着帖帖,或者,他怀里抱着她和帖帖,看星星,唱歌
嗯。那酸酸的什么,顺着她的鼻子在往下走。她掩饰了一下,今天帖帖好忙。
嗯?他问。
他们已经走出了大门。
除了学会实事求是,还要记住做人要有爱心。她微笑。
要学的多了去了。他说。
走在木桥上,她回了一下头,想起另一件事,问道,匾额对联,为什么不请爷爷一并题了?
爷爷说,他一本正经的回答,留着阿端那手好字做什么?
爷爷说的吗?
自端眼前是佟爷爷的慈爱的笑容,睿智的眼神。
她看着大门口挂着的羊角大灯,未免想起丰园那两盏八角宫灯。每天晚上亮起,不见得能照多远,每每看到,便觉得心里温暖。无数个夜晚,她开了门,看到的是拢在那团柔光下的他是慢慢的、慢慢的,一层一层的,将他的影像,印在了心里的。
爷爷还说,到时候,他会亲自抱帖帖回家。他替她开了车门,见她还在看着大门口,说,匾额楹联,这些东西,你慢慢来。那是以后的事了。
那的确是,以后的事了。
她坐进车子,在他启动车子的一刻,她轻声的说了句,佟铁,谢谢你。
引擎在嗡嗡的响,像一只健康的肺,在qiáng劲的呼吸,带给两人微微的震颤。
佟铁河黑沉沉的眸子,对上了自端的,他看了她一会儿,俯身过来,吻住了她。起初是浅浅的,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浅尝辄止,似乎就只是在感受她唇上的柔软、温暖,渐渐的,他开始用力,开始深进她额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有一股热被他这样的深吻勾了起来,她开始回应他。
佟铁河感觉到自己扶住她腰身的手,已经有点儿颤;只是脑中却渐渐的清明,他终于是离开她的唇畔,抬手扶住了她的颈子,两人的喘息仍是未定。
正文 第十二章 纸与墨的流丽 (八)
他的脸颊贴在她的额上,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手掌顺着她的背在慢慢的抚触,让自己平静一点儿,也让她平静一点儿。
自端闭上眼睛。被他这样抱着、安抚着,呼吸渐渐的平稳。可脸上仍是热天哪车子里太闷了,一定是车子里太闷了,闷的她有点儿糊涂了。要不就是、要不就是书上说的对,书上说的很对她推开佟铁河,把自己缩进了毯子里。
佟铁河忍了笑,当然,也忍了别的。他轻轻的咳了一下,说:放心,我们不会吓到帖帖的。
不会吓到帖帖。也不会伤到她。她那纸糊的身体啊,他要怎么疼才行?
咖自端好久都不说话。
他以为她又要睡着了,哪知道过了好一会儿,她说:佟铁,我这阵子都没事做得开始帮飒飒准备嫁妆了。
佟铁河听到,若不是正开着车子,若不是他这会儿还被刚刚那温馨捉住了心,若不是他真的好想伸手过去敲她的额头。
聆她这阵子都没事做!
还有比她的事更麻烦的没有?
帮飒飒准备嫁妆!
他知道她会怎么个准备法儿。
行不?她轻声的问。
她这不是询问吧,这是例行通知。
他的舌尖,舔着上颌。一圈、一圈的描画着。
那要不她还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了。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医院里别动。他有点儿咬牙切齿了。
那要她坐直了,那要怎么办?
跑腿的事,我来。他脸上的肌ròu都要抽搐了,抿了抿唇,若不是唇上还留着她的味道,他是要发火的。
那好。她很快的回答,又坐回了椅子里,好像很满意一样。
佟铁河哼了一声。知道她这是给他下套,等着他这句话呢。可又能怎样?若是不想她有负担,那只有他负担他开始喜欢,她跟他玩这样小小的心机。可爱。被她这样算计一下,他倒觉得一点点的甜。抬手揉揉太阳xué他也变得有些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