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谦试过打她的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即便知道萧潇不可能回宁家,还是借着工作的由头对宁卉旁敲侧击问了一番。甚至于让乔老三去警局查了近期的案子,查了机场的旅客名单,却依旧无果。
萧潇似乎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这个城市。
他本以为不过就当是一次小小的失恋,即便萧潇再和以往那些女人不同,他们之间,放弃的也不过只是一段感qíng而已。可是渐渐的,他越来越不敢回到他们一同居住的公寓,甚至连去公司都觉得抗拒。
少宜和萧潇因为叶开虽然闹得不是很开心,却也时常会提起萧潇,而苏紫,每次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带了埋怨。叶开自不必说,两人也曾一度闹僵,差点大打出手。连公司的下属,聚会时也会常常提起那个笑容明媚,做事利索的小姑娘,顺带着连看他的目光都带了些谴责。
他心中郁结,约了乔三喝酒。
乔三劝他,女人如衣服,丢了就丢了,何必那么在意。你路少的身份,有多少上好的衣服等着你去穿,何必单恋一件连牌子logo都没有的白T恤。
他喝得醉醺醺的回到久违的公寓,一打开门,满室漆黑。点了灯,迎面扑来的却是浓重的寂寥。他躺在沙发上,醉眼朦胧的看着电视柜旁摆放着的几个日式玩偶, 心里越发苦涩。
他到底是着了魔,在不经意间,让那个小小丫头,就这样在他的心尖尖上,扎根发芽。他觉得乔三其实说的不对,即便其他衣服再华美名贵,他却依旧想念那件gān净合身的白体恤。只是他一不小心,把这件白体恤给弄丢了,衣能蔽体,他的衣服不见了,他觉得太冷。
那时候,他的事业正处在急剧上升的阶段,他一面忙着谈项目审图纸,一面加大了寻找萧潇的动作。偶尔有闲下来,就一个人躲在公寓里,抽烟喝酒,看那些萧潇留下来的书籍笔记,翻翻她的照片,也会觉得幸福,而后便是更大的空虚和寥落。
他的胃病,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在萧潇离开后的第一个月,他开始着手对锦和湾的土地竞拍,白日里不停地开会,应酬,深夜还要熬夜画稿子。他想,等萧潇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他为她建的城堡,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
在得知已经有人为萧潇悄无声息地办理休学手续的时候,他所有的希望似乎一下子都破灭了。他在连续工作了一个礼拜后,倒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严重的胃溃疡引起的胃穿孔,幸好,抢救及时。
他躺在医院的病chuáng上,闭目沉思。家人的关切问候声声在耳,连叶开都禁不住劝自己,萧潇是那样豁达的女孩子,也许只是出去散散心,想明白了,就回来了。可是他就是明白,萧潇估计是真的对自己失望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她看自己的眼神,清凌凌的,透着股凉意,看得他只觉得寒冷。
萧潇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极其敏感脆弱。若不然,都过了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依旧对自己的父亲冷面相对?她对自己付出全部的信任,而自己却一次次让她失望,难怪她会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病愈后,他戒烟戒酒,极少出入那些娱乐场所,整个人似乎变了很多。乔三曾经打趣,人家哪咤是脱胎换骨才能重新做人,路家大少一个胃穿孔就已经成了。他没有去辩驳,只是一笑置之。
近一年过去,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的路子谦,也似乎将那个咋咋呼呼的萧潇给抛之脑后的时候,乔三那里却给了路子谦一个劲爆xing的消息。
萧潇要从上海出境,日期是在第二日早上七点四十。他得了消息,立刻订了去上海的机票,连夜驱车前往机场,却没有想到,会在高速上遇到严重的车祸。
他的头部受到严重撞击,两腿严重骨折,在重症室足足躺了有一月有余,等他醒来的时候,除了泪眼婆娑的母亲和妹妹,依旧没有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私下见了乔三,乔三告诉他,萧潇的航班号被人故意隐瞒了,根本无法打探到她究竟去了哪里。那时候,他告诉乔三,别找了,他放弃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深夜,他架着拐杖,站在洗手台前,凝视镜中的自己。颓废,消瘦,哪里还有以往的意气风发。
他骗了乔三,也骗了少宜他们,却骗不过自己。却是这样,他越是想念她,想念她没心没肺的笑,想念她为他笨手笨脚的做饭洗衣,像一个没长大的童养媳。
很快,叶开和少宜订了婚,他坐在轮椅上,看着订婚仪式上妹妹笑容甜蜜,而叶开也是面容庄重,但只有宁家,却只有宁刃一人出席,面色不善。
是呵,宁卉误解了萧潇和叶开的关系,以为是少宜抢了萧潇的男友,才让萧潇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宁家人本就对萧潇心怀负疚,所以对路家也抱了不少成见。他想,萧潇的休学手续和出境资料隐瞒,应当都是宁老爷子的手笔,不然以乔三的本事,怎么会查不出来?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讨好宁老爷子,套出萧潇的去向,好去寻她。
他开始积极配合复健,并且催促叶开加快了对锦和湾土地的收购,叶开是个很好的设计师,也是个很好的商人,但骨子里,那股清高却一直未曾去掉。尔虞我诈,官商合作,他一向不屑一顾。到最后,有一道批文还是被卡下了,那个政府的负责人是宁老的门生之一,估计就是得了老爷子的授意。
幸好他的复健已经差不多结束,身体恢复得依然差不多,带着一筹莫展的叶开四处奔波,甚至回去让自己的爷爷帮忙,终于拿下了这份批文,却再次病倒。其实在醒来后,他就时常感觉到晕眩,眼前偶尔会发黑,间歇xing的失明。而这次,失明的时间,明显比以往来的更长很明显。
原来他当时脑部受到严重撞击,有大块淤血存在视神经附近,手术风险太大,所以当时并没有进行。如今,CT显示,这淤血已经越来越压迫视神经,手术成功率却比刚出事的时候还要低10%,仅仅10%的成功率。失败,不仅仅意味着是未来的日子,将是永无止尽的黑暗,而更大的可能,是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虽然有家人和朋友的劝阻,他还是决定动这个手术,他不想以后的日子里,永远都有一枚定时炸弹埋在自己身体内。
他在手术前见了叶开,如果自己真有什么不测,只jiāo待如果锦和湾这个项目今后能够真正启动,希望可以沿用他画了一小半的设计稿继续开发,而且南边那栋别墅如果建成,萧潇回来,就赠给萧潇。
叶开那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了一句,萧潇肯定也不希望你去动这个手术。
路子谦只是一笑置之,即便她在,他也会是这个决定。他不希望他爱的人,以后的日子都生活在自己随时会倒下的担惊受怕中。
但是,上天终究还算偏爱他。他的手术没有成功,也不算失败。淤血未清除gān净,而视神经稍稍受损,视物模糊。
但这些,已经足够让他受尽打击。他辞去了公司职务,在身体差不多恢复的时候,便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进了学校教书。
渐渐的,他的视力越来越差,腿伤也开始频频发作,一切似乎越来越糟,而他的心也越来越沉。他渐渐地,习惯了在自己的公寓里不再出门,因为他害怕,看着那些属于萧潇的东西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终究变为了一团模糊,就觉得痛入骨髓。
乔三骂过他,说他矫qíng。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何必矫qíng得如qíng圣一般,最后却是被苏紫轰出去了。
他想他是矫qíng,可是他这三十多年来,除了学生时期那段若有似无的暗恋,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轻轻地撞进了自己心里,再也不肯放她出去了。
一直到那日,他站在自家老宅的花房后,听到那熟悉的嗓音时候,似乎觉得自己冷寂的心突然有了新鲜血液的注入,还是活跃跳动
路子谦说完的时候,已经快要半夜。他说的时候平铺直叙,话音平淡,似乎是在说着旁人的事qíng一般。
萧潇靠在他身上,早已泪流满面。路子谦抬手,摸索到了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她的泪水,低声笑道:难不成当时在叶开面前,你也哭得这般惨烈?
我说了我心疼。萧潇轻轻反驳,破涕为笑。
叶开说,这些年来,他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以为骗过了我们,却不知道我们都明白你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我曾以为,他对你的qíng尚不如我,如今我自愧不如。
萧潇,过几天,带着安安陪我一起去老宅好吗?子谦手抚着她的脸,双眸直直地看向她这个方向,虽无神彩,却有款款深qíng流露。
萧潇心中一震,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滂沱。她抱着他清瘦的腰,哽咽了许久,才轻轻开口:好。
那一夜,都已经失眠太久的两人,相拥而眠,沉沉入睡。
Chapter 28 探访
题记:这世界有点假,可我莫名爱上她。陈升《牡丹亭外》
苏明兰和路少宜的突然造访,确实让路子谦和萧潇吃了个措手不及,尤其是萧潇。
彼时她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做早饭,路子谦坐在沙发,伤了脚踝的腿高高架起,面容安详,手中动作不停,在盲文书上飞快滑动。
一副静谧安好的好画卷。一直到门铃响起。
萧潇从厨房出来,在猫眼里看了一眼,心中一慌,飞快跑到路子谦旁边求救:子谦子谦,好像是你妈妈。
路子谦一愣,随即促狭道:我妈果然与我心有灵犀,我昨晚还和你说要带你见她,她自己倒先上门来了。
萧潇轻轻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快说,怎么办?
路子谦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他抬抬眉,放下手中的书,故意道:要不我去开门,你去客房躲躲?边说着边要收那架着的腿,萧潇一看,立时伸手按着阻止了他,悻悻开口:你才刚好点,别给我乱动。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还是我去开门吧。
路子谦眉眼稍弯,只点点头,心里却笑,这丫头原是怕见婆婆,难怪这么紧张。
门一开,苏明兰当即愣在原地,盯着萧潇。萧潇被她看得头顶发麻,只讪讪叫了一声:苏姨。
这苏明兰这时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萧潇,目光中有好奇,暧昧,甚至还多了几分了然和兴奋。
萧潇只觉得尴尬,对着她身后的路少宜打招呼,少宜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但随即展颜对萧潇笑了笑,暧昧道:萧潇,我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