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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还能再干两天,但陈智想了想,他和赵亦晨共事六年,是知道赵亦晨的脾气的。如果这时候真把话说出来,想必又会挨一通训:不花点时间养精蓄锐,只能事倍功半。于是陈智叹了口气道:“诶,好,赵队您辛苦了。”
    重新拾起笔,赵亦晨示意他把手里的报告放桌上。陈智顺从地放下了东西,刚要和他道别,又忽然想起点什么,忙不迭开口:“对了赵队,其实这个事会不会……不单纯是许家人的事?您看,打外地号码还要加区号,就算打错了,也不该正好打到您这儿来。而且那小姑娘八岁,零七年出生的……”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几秒,小心观察着赵亦晨的脸色,“有没有可能,跟嫂子有关系?”
    赵亦晨没有说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他思考时的一贯表现。可陈智总觉得,这没有表情的表情,其实也藏了某种情绪在里头。他说不清,只是凭着刑警的直觉判断的——他认识赵亦晨的时候,胡珈瑛已经失踪了三年。关于她的事,他从没听赵亦晨谈起过。只不过这是队里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赵亦晨大抵也清楚他们知情。但别人说起它,他却总是不说话。每到那时,他脸上露出的就是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
    从前陈智想过,或许赵亦晨早就看淡了,不想提,索性就不提。至于之后为什么没再找老婆,怕也只是刑警队的事太忙,实在没工夫操心别的。直到那回队里来了个计算机技术水平高超的年轻技术员,有天突然神神秘秘地找到陈智问他:赵队的老婆是不是失踪了?
    陈智问他听谁说的,那技术员只说:“没人告诉我。就是前两天赵队私下里找我,让我看看能不能帮他电脑分析一段录音里的背景杂音。就那个十一秒的接警录音,您知道吧?”
    那时陈智才明白过来,原来赵亦晨从没放弃过寻找胡珈瑛。
    因此这会儿见赵亦晨沉默下来,陈智没有轻易收口。他考虑了一阵,又试探性地问:“十一也快过了,不然到时您亲自去看看?”
    赵亦晨总算没有再置若罔闻。他颔首,将报告拉到跟前,“我会安排,你回去休息吧。”
    稍稍松了口气,陈智应下来,离开办公室时不忘关上了门。
    等他阖好门,赵亦晨才搁下笔,伸手去拿电话联系Y市刑警队长郑国强。他去Y市出过几次差,和郑国强算是有些交情。正要拨号,余光扫见刚放下的黑色中性笔,赵亦晨身形一顿。
    他记得还是二零零三年的时候,他刚被调到区刑侦支队,胡珈瑛送给了他一支钢笔。
    英雄100全钢的笔,对于当时省吃俭用过日子的他们来说,贵得很。她平时自己稍微多花几块钱都会心疼,买了那支笔给他,却只是乐呵呵地笑。赵亦晨宁可她多吃些,吃饱些,长胖些。不过见她笑得高兴,他也就没说什么,只状似无所谓地一笑:“买钢笔干什么,我在一线工作,又不是文员。”
    “在一线工作也会需要笔啊,你们吴队不是也要坐办公室的么。”胡珈瑛忙着替他盛汤,袖管卷到手肘上,小臂瘦得可怜,一张小脸却红光满面,“等将来你做了队长,也会用得上的。”
    “你倒是想得早。”赵亦晨把两盘菜从厨房里端出来,“等我做队长的时候,这笔估计都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去了。”
    她笑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怕什么,到时候我再给你买一支不就好了。”
    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里没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说法,有的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当初胡珈瑛送给他的那支钢笔,倒确实如他所料,早已不知去了哪个角落里,蒙上一层灰。值得庆幸的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比起钢笔,中性笔要实用得多。
    然而赵亦晨想要的,还是胡珈瑛允诺过要再送他的那支笔。
    他合眼片刻,把桌上的黑色中性笔放回抽屉,锁上。
    然后,他拨通了郑国强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料到了昨天第二更评论会比较少~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昨天第二更开头就说明了,许菡就是胡珈瑛。所以……嗯。
    第5章 22
    许菡遇到马老头,也是在一九八六年的冬天。
    杀了大黑狗,她没再回桥墩底下,只摇摇晃晃往前走,走过那座桥,找到一处死胡同。胡同尽头有几根竹竿和几块破布搭的篷,许菡爬进篷里,躺下来,闭上眼。她拿石头扎进了裁缝家大黑狗的脖子,裤管上尽是大片暗红色的血,有狗的,也有她自己的。那条被大黑狗咬得鲜血淋淋的胳膊又疼又冷,最后麻木得没了知觉。
    冷风呜咽个不停,一个劲地灌进这残破的篷里,吹冷了她的四肢,她的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稀听到有人进来,拿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拨了拨她的胳膊:
    “丫头,一身的血,杀人了?”
    是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许菡一动不动躺在那儿,却再不是想要装死。她觉得很冷,浑身上下没有哪一个地方是不冷的。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眼皮像是被冻得结了冰,甚至提不起劲来睁开眼睛。
    那人见她闭着眼没有丝毫反应,便蹲下来探了一探她的鼻息。
    她以为他会打她,可他没打。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接着又“咔咔”怪叫。一片黑暗里,许菡感觉到有什么又黏又热的东西打在了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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