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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抬头,便发现堆得比人高的蒸笼上少了笼包子。
    许菡抱着那笼包子使劲往前跑。
    滚烫的热气冒出笼屉,熏湿了她的衣襟,烫红了她的胸口。路边尖利的石子刺破乌紫色的冻疮,扎穿她的脚底,捅进她的脚心。她疼得脚趾都蜷缩起来,却不敢喊疼,更不敢停下脚步。
    可她最终也没跑过第二个拐角。
    老板带了人回来,刚好跟她迎面撞上。包子撒了一地,许菡闭上眼,只觉得星星点点的拳头砸下来,包子在滚,她也在滚。不同的是,包子不会叫,她会叫。直叫到喉咙嘶哑,再没了声音。
    他们把她丢到了桥墩下的臭水沟边。入夜后,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贴着她的脸爬过,她醒过来,才知道自己还活着。月色清冷,从她指间滑过去的是条泥土色的水蛇,她抬起眼皮,看到还有个被污水泡肿的人躺在她身边,肥腻的白色小虫钻出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拱动身体。
    她想吐,胃里却空空荡荡,连一口酸水都吐不出来。
    许久,她挪动手指,慢慢爬到了这个脸已经肿得看不清五官的人身上。
    她在他的裤兜里摸到了一枚五毛钱的硬币。
    桥西的夜市有家包子铺,铺子门口竖着块硬纸板,上头写:肉包子一毛一两,一两两个。
    许菡把五毛钱的硬币给老板娘,老板娘给了她两个包子。她用红肿哆嗦的手掰开白面皮,里头是白菜。
    巷子口站着条大黑狗,一个劲地冲她吠。她跑,狗追着她跑。掰开的包子落下了馅,那团白菜掉在地上,大黑狗停下来,伸出鲜红的舌头把它舔进了嘴里。
    最后许菡躲回桥墩底下,在黑暗中看着那具泡肿的尸体,发着抖,一面作呕,一面狼吞虎咽地啃着已经变冷的包子。包子是咸的,一半面皮,一半眼泪。
    那是那年冬天最冷的一晚,许菡在熏天的臭气中睡去。
    第二天的黎明,她睁开了眼睛。
    她找到一块锥子似的石头,爬上桥,摇摇晃晃,走向桥西静悄悄的市集。
    等到天光微亮,早点铺子渐渐热闹起来。有人发现,裁缝铺养的那条大黑狗死在了巷子里。狗脖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捅了个大窟窿,刺穿发紫的舌头,猩红的血一汩一汩往外冒。
    老裁缝跑出来,扑在大黑狗跟前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到了中午,他给小孙子做了顿大餐。
    小孙子吃着爷爷喂的肉,嗦干净手指头上的油:“爷爷,这是什么肉啊?”
    老裁缝给他擦嘴,笑眯眯地告诉他,是狗肉。
    作者有话要说:
    那几年,她死,无人替她哭。
    狗死,有人如丧考妣。
    她的命不如一条狗。
    可狗死了,主人哭得再伤心,等宰了喂给比狗更重要的心头肉,还是会笑眯眯的。
    世间冷暖,唯有自知。
    第4章 21
    一九九七年,警校放假,赵亦晨只身找去了胡珈瑛读的那所大学。
    大学东门外有间律师事务所,附属于学校法学院,给校内的学生提供实习场所。胡珈瑛刚念大二,时常会往律所跑,打打杂,替律师整理案卷。那天轮到她值日打扫,事务所已经关了门,玻璃门内只有她弯着腰扫地,一手扫帚一手撮箕,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黑色长裙的裙摆下边露出半截小腿,白衬衫的袖口套着袖套。
    赵亦晨远远瞧着她,发觉她喜欢穿黑白灰三色的衣服,不像其他姑娘赶着时髦穿得艳丽。但她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不动的时候沉静,活动起来沉稳,一点儿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活泼的特质,却也讨人喜欢。
    他叩响玻璃门,胡珈瑛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他,微微一愣。
    “诶,是你啊?”她放下撮箕,把扫帚靠墙搁好,擦了擦手走上前来给他开了门,“你来找律师吗?都已经下班了。”
    “我来找你。”赵亦晨没有进门,只站在原地,好平视她的眼睛。她个头比较小,而他又高又结实,铁铸的墙似的立在那儿,要是不借着台阶的高度减少两人的身高差,怕是会给她太多的压迫感。
    胡珈瑛还扶着玻璃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和你处对象。”他说。
    然后他看到她红了耳朵,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她侧开身告诉他,“你先进来。”
    看出来她这是害臊了,赵亦晨控制住已经快要浮上嘴角的笑意,点点头走了进去。胡珈瑛飞快地关上玻璃门,转过身来拿背紧挨着它,好像要借那冰冰凉凉的感觉醒醒神:“你跟我开玩笑吧?”
    赵亦晨正对上她的视线,严肃地板着脸,认真道:“没开玩笑,我中意你,我要跟你处对象。”
    “我们才见过三次面,你都还不了解我,怎么就知道你会中意我了。”她回嘴,一双黑眼睛眨啊眨,眼里有水光似的亮。
    “只有三次,也看得出来你的人品。”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赵亦晨一脸平静,不慌不忙地看着她的眼睛,几乎都要看清她眼里的自己,“而且我知道你学习好,爱看书,喜欢骑单车,早上会绕着操场散步,边走边背英语单词。”
    “知道的还不少。”
    “我将来要做警察,知道该怎么搜集情报。”
    “你说这话就不害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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