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的ptsd……”电梯抱闸打开的声响让她收了声,她微微弯下腰使了点劲推动轮椅,在把我推出电梯间时小声结束刚才那句话:“我觉得你需要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状态。”
住院楼大厅的嘈杂声涌入双耳,我抬眼望向来来回回神色各异的人们,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感到恐慌或是烦闷。白天大厅没有开灯,室内的阴凉因而衬得门外的天光更加夺目。她终于推我闯进那片久违的阳光中,沐浴室外的空气、感受光的温度……这一切都令我舒服得想要叹息。
“我问问秦森的意思吧。”合上眼深吸一口气,我暂时把决定权推给了秦森。
简岚点头,不再追问。我们来到停车场,远远瞧见秦森在一台私家车后头关上后备箱,我隐隐觉得奇怪,仔细瞅了好几眼,最终扭头向简岚求证:“这不是你的车?”她的车我是见过几次的,和这一台不论是牌子还是车型都不一样。
“是我们的车。”没等简岚给出回应,秦森就先一步出声,随手理了理衣襟,迈开脚步朝我们走来。我瞪大眼看向他,险些再扭到脖子:“怎么突然就买车了?”
“既然有了孩子,就应该重新考虑私家车的必要性。”他姿态从容不迫,接了简岚的手过来帮我推轮椅,不慌不忙把我推到已经打开的后座车门边,又弯下腰,一条胳膊穿过我腋下,一条胳膊揽住我的腘窝将我抱起来,“而且你行动不便,有车会更方便。”
我以为他只会扶我一把,突然被这样直接抱起来当然一惊,只得赶忙搂住他的脖子,等他把我抱进后座才松了口气。秦森安顿我坐稳,抽身又把轮椅收好塞进副驾驶座,自己也挤进后座坐到我身边。
“你的病不能开车。”见简岚已经绕到驾驶座那头跨进了车里,我又想起要问他,“所以以后谁开?”“我记得你有驾照。”秦森探过身子来替我系好安全带,理所当然的口吻与平静的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你也不愿意开,我们还可以请司机。”
请司机?他是在开玩笑?
我下意识看了眼驾驶座那边,恰好撞上简岚系好安全带无意间透过后视镜投来的视线。
“别看我,我是主持人,不是司机。”她误解了我这个眼神,第一反应便是替自己推脱,接着才拧动车钥匙挑高柳眉一笑,“不过今天我可以勉强当一回司机。”
动一动嘴角回她一个笑容,我扫了眼那把车钥匙,心里却在想别的事。刚刚没看到秦森把车钥匙给简岚,看来是提前给的。他们也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联系过几次。由此可见,虽然有简叔那件事横在中间,但他们的关系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紧张。
不过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融洽。
“秦森,”简岚叫他的名字时还是有些神态僵硬,就连语气都生硬而克制,甚至没有通过后视镜施舍给秦森一个眼神,“我已经跟魏琳说过了,她说还要问问你的意见。”
“心理治疗的事?”秦森偏首望向我,直接越过她来和我交谈。
相较起简岚,他的表现更加自然。当然,我知道没有直接的眼神交流就足以证明他非常尴尬。显然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他们都各自退让,力图达到貌合神离的效果。真是为难他们了,毕竟在发生简叔的事之前,他们就一向合不来。
于是我装作没有发觉他们之间怪异的相处模式,只颔首,又把问题抛回给秦森:“你觉得怎么样?”
“刚好简岚说的那个心理医生是我的熟人。”不着痕迹地强调了“熟人”这点,秦森以一副稀疏平常的神情与我对视,漆黑的眸子里读不出情绪,仅仅用一句话替我排除了疑虑,而后把选择权都交给了我,“所以只要你愿意,我没有意见。”
他掩饰得完美,我的确看不出来他的个人主张。就好像那天早上他告诉我我可以继续弹、继续教课,这是他所谓“重新开始”的一部分。他依然在努力修复我们的关系。尤其是在有了孩子以后。
意识过来的那一刻我有些于心不忍。
“那就去吧。”后脑勺枕上靠背,我收回落在他眼里的视线,给了简岚答复。
她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换档将车倒出车位。
回到家是在二十分钟以后。秦森上午已经买好了包饺子要用的新鲜猪肉、玉米、韭菜、香菇和麻虾,趁着简岚替我们泡茶,我摇着轮椅到他身旁告诉他馅料的比例:“按这种比例做三份……记得加盐、姜和料酒。”
他倏地转过身来,目光如刺一般扎向我,唯独面色不改。
“你以前都加了姜?”
早知道他会发觉,我也不准备隐瞒,眼神真诚地冲他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真的知道我的每一个习惯。”
雕像似的笔直地立在原地,秦森同我对视数秒,神态平静,许久才严肃地向我确认:“你知道我不吃姜。”
我再次颔首,懒于摊手以示无辜,只是坦然自若地迎着他的视线:“但是我每次都放了。”
“我从来没有吃出姜的味道。”
“因为我剁得很碎。”
这种解释似乎不是非常妥当,因此我思考半秒,又认真补充:“有时候没力气剁碎,就打成姜汁加在里面。”
得到解答的秦森陷入了沉默。他维持着一开始转身看向我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瞧,像是要用火眼金睛辨识妖怪的孙悟空。最后,他视线下挪,停留在了我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