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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霄未语,收回了那份合同。
    阎佩衡从进门,就一直憋着呼吸,到此时才吐了一口气出来。
    陈美兰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又无法说出来的话。
    顾霄沉吟片刻,站了起来,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毯子,就要走了。
    他常年坐轮椅,双腿其实已经废了,按理不该有那么大的力气的。
    他这一站起来,阎东雪和他带来的医生都给吓坏了,打开轮椅追了出去。
    一台又一台,总共三台台阶,顾霄下了台阶,居然还走出了院子。
    好在出了院子,阎东雪和私人医生扶住了他,把他扶上了轮椅。
    一手花,一手毯子,顾霄挺背抬头,直至上车时,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就那么走了。
    当然,他于这地方既不好奇,也不留恋。
    哪怕这是苏文儿子的家,跟苏文终究是没关系的。
    在顾霄眼中,苏文身后所有人,不论他的儿子还是孙子,再或者儿媳妇。
    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他或者可以跟生养了自己的国家和解。
    但永远不会跟阎佩衡父子和解。
    他和他们,此生永远是敌人。
    陈美兰和阎佩衡都追了出来,目送车走远,阎佩衡居然问了句:“那花,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白白的,倒是挺好看?”
    “咱家院子里就有。”陈美兰笑着说。
    “老家吧,一支队的院子里?”阎佩衡问了一句。
    看陈美兰点了点头,他轻嗤了一声:“书生脾气,居然喜欢花?”言罢,他也走了。
    目送公公走远,陈美兰由衷叹了口气。
    苏文喜欢各类花,养成的习惯,阎肇也喜欢侍花弄草。
    顾霄喜欢诗词歌赋,也喜欢花鸟风月,这是他跟苏文能投契的方面。
    而阎佩衡,这种粗枝大叶,大咧咧的男人,他连哪个季节开什么花都不会去在意,又怎么会记得妻子种了什么花,又是什么花开了好看,会开在什么月份?
    一捧雪,苏文特别喜欢的。
    家里养得多,在老来,总喜欢喊人去家里看花的。
    顾霄身体那么差,能抱得起那么一盆花,是因为苏文,因为他知道苏文喜欢那花,可阎佩衡,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妻子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由衷的,陈美兰想,要苏文也能重生,别让她遇到阎佩衡吧。
    人活一生,短短数十年。
    一个男人,即使再爱一个女人,不知她喜所喜,不知她悲所悲。
    那种喜欢,没什么意义和价值。
    这一趟顾霄来,因为他身体看起来很健康,陈美兰还暗暗猜想过,重新掌回自己的公司,跟阎佩衡一样,顾霄的身体应当也会渐渐好起来,那么有钱的人,医疗条件好,多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于男人,情爱不重要,钱和权力才是他们赖以活着的良药嘛。
    但其实不然,回到新加坡后,大概过了半个月,他突然千里迢迢,喊熊大炮去趟新加坡,而后再过了三个月,他就溘然长逝了。
    新加坡的公司,股权捐到了慈善总会,而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一职,他交给了华国军人出身,做生意讲良知,而且有原则,经受过好几次考验的熊大炮。
    因为国际废料公司牵涉到了多个国家,而且因为股权问题,华国和南洋方面还有过几次外交摩擦,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国际废料公司的股权问题,两国的报纸上时有报道。
    顾霄去世那天,熊大炮上了报纸。
    曾经跟陈美兰擦肩而过的兵哥哥,大炮腔的老陕男人,一身西服,双手抱臂,登上了两国经济报刊的头版头条,他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唇还是那么红,笑的还是那么爽朗,春风得意。
    香港有份报纸,标题写的极为龌龊:白肤红唇嫩男,蒙金融巨鳄垂青,一步登天,时任国际废料公司掌门。
    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一步登天。
    熊大炮喝过的酒,双腿跑过的市场,为了做好油漆,跟着一帮国外技术专家几年时间,泡在三宝油漆厂的那些时光和辛苦,是别人所看不到的。
    很好,现在那个老陕男人,用他的老陕腔调,要教南洋人如何做人了。
    顾霄给莲花庵捐过款,而且在南洋那边也是在家居士,有居士证的。
    所以,骨灰交由熊大炮携回国,作为居士,是可以放在莲花庵的。
    这回就是阎佩衡再愤怒也阻止不了。
    莲花庵呈放居士骨灰的地宫里,顾霄的骨灰,就摆在苏文骨灰的对面。
    那老爷子辛苦一生,陈美兰暗猜,上辈子他应该是被自己那帮股东搞死的。
    至死不曾归乡。
    但这辈子于他来说,虽悲凉落幕,但也终算圆满了。
    且不说这个。
    阎肇回不来,就希望陈美兰赶紧去找自己。
    一晚上连着打了三个电话,催她回去。
    等几个孩子回来,陈美兰就跟小旺和小狼讲,这回,必须去见一见他们的妈妈,毕竟是亲妈,黑油她供出来了,冯哈,王棋和吕大宝被判刑,也是她提供的证据,俩孩子怎么都得去一下。
    “让小狼去吧,我陪阎胜男吧,她还得参演节目呢。”小旺立刻说。
    对于周雪琴,爱就甭提了,一提起她小旺就毛骨悚然,混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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