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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边暮眼眶有些湿了,那眼周的发皱的纹路有些深刻,泛着蜡黄,将那眼眶里的湿润衬得便有些格格不入。
    这些话说的江宴行一时间有些失语,到口的话竟也哑了声,被吞了回去。
    “臣活了四十多年,手里没有沾过一滴血。臣自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奢求殿下能救臣出去。”
    萧边暮说完,便俯下身子,重重的对江宴行叩首,他脑门贴在地面,沉声开口,“臣只请殿下开恩,准许臣告老还乡,送臣的女儿最后一程。”
    “待臣安顿好女儿,将她送到她母亲那里,臣自会回京领斩。”
    话落,江宴行瞬间黑了脸,他声音拔高,“萧边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萧边暮也扬声回应。
    “我不过是在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一个男人该做的事!”?璍  他大声开口,语气铿锵有力,“我不想再看到女儿同她娘亲一样痛苦,困在这长安城中受人非议!”
    “我进京赶考是为了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可我根本没做到!非但没让她们享受清福,还被世人非议,最后抑郁而终!”
    “她过的苦,因家中长辈隐瞒祖上病因而对我愧疚万分,当掉全部嫁妆只为陪我进京赶考。因为被人说残废不能动还善妒,就亲自往我房中塞人,至死都觉得是她对不起我。”
    “我愧疚,懊恼,怨恨自己,恨不得立刻下黄泉去陪她!”
    “可我不能,我还有女儿要照顾。”
    “我为妻女疯了大半辈子,只要能护住她们,我再疯一次又何妨?”
    说着萧边暮红着的眼眶终究再也蓄不住泪,从脸颊滑落,滴在了衣襟上。
    “我只想,让女儿在最后的时间里,过好每一天,这就够了。”
    江宴行怒道:“可这同你领斩又有何关系?”
    闻言,萧边暮笑了两声,神色突然坚毅,他望定江宴行,动了动唇,一字一句道。
    “妻女生,则暮生。”
    “妻女死,则暮死。”
    江宴行不理解,他不懂萧边暮的想法,他不懂为何萧边暮能做到这般地步,为了自己的妻女,连自己的后半生都不要了。
    可为什么,他不理解,却能这般难过。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常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泣。他什么也不敢问,只能躲在外面静静地听,听她哭到睡去,再蹑手蹑脚的给她盖好被褥,最后回到自己的房中。
    那个女人很憔悴,瘦的皮包骨头,毫无美感,还常年盯着一个东西出神。
    他枕在女人的腿上,就会被她一边顺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听她麻木的念叨。
    “阿行,答应娘,你若是爱上了一个人,一定不要辜负她,要对她好一辈子。”
    女人不停地念叨,每天都念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后来女人说不动了,手也抬不动了,躺在床上只能看着头顶发呆。
    她开始说,“阿行,你若不爱一个人,就不要轻易对她好。若是对她好,无关爱否,都不要辜负她。”
    这就是不辜负么?
    江宴行有些恍惚,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可他还是妥协了,走出大牢前,他只给萧边暮留下了两个字——允了。
    萧边暮连夜在狱中写下了治理洪水的方法,交给江宴行,而后亲自收拾了东西,带着萧青音回了乡下,那个曾经他与妻子成亲的院子,院外的坟冢上开了一片的花,是她妻子的归属之地。
    他将草除干净,坐在碑旁歇息。
    回头看向萧青音,姑娘带着笑,眸子都弯成了月。
    斑驳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将她的笑衬得格外明亮妍丽。
    不枉此行。
    他也笑了。
    在萧边暮走的那天,江宴行派人快马加鞭把江怀拓寄来的信和萧边暮治理洪水的方法送到了南下郡,不过一日,那信便交到了卫怀无的手里。
    永硕帝因为折松仁突如其来的死因震惊的无以复加,气的怒火攻心再次病倒。
    他本以为水到渠成天衣无缝,可偏偏没料到萧边暮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让他的努力就这般顷刻间毁于一旦。
    他接受不了,再次一病不起。
    可这次的病倒,江宴行终于是无暇顾及。
    他开始整顿东越的兵将士卒,准备粮草兵器,率郭太尉领兵三十万,攻打西郢。
    不过寄往南下郡的信还未到三日,那远在南下的白老将军便驾马匆匆回了京,亲自请缨讨伐西郢。
    江宴行深知老将血性,便不曾拒绝,又拨了三十万将士,任其举兵出城。
    因着折松仁死了,那盐商之事水落石出,苏若存便开始收拾东西回京,可江怀拓并未随他一同,而是在苏若存启程当天,便继续出去游山玩水,为萧青音寻药方。
    江宴行心知江怀拓心思不在这里,也并未阻拦,而是由着他。
    许是周元嘉折松仁等人与西郢率先暗通好,那西郢也早早整顿军队,用那获利的盐商油水暗造兵器,似乎就等着东越的这一仗。可偏偏也就是这提前的准备,让两国战事僵持了整一个月不见丝毫起色。
    越军从边防一路攻到西郢的城外,六十多万精兵如今已剩下了不到一半,西郢关隘被一一击溃,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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