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宴行知道,这幅模样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他半挪了一步,退避三舍,寒声道:“三公主自重。”
沈归荑目不转睛的盯着江宴行看,闻言便笑道,“你在害怕吗?我都看过了,这周围没有人,看不到的。”
江宴行哪里在害怕,他只后悔之前在路上没有直接杀了她。
他眉头突突直跳,厌恶感犹如泉涌,心知和她说什么也没用,便要走,却被沈归荑再次拽住,他再次扬袖甩开。
掌政六年之久,江宴行早已将自己修剪的无欲则刚,遇事喜怒不形于色,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遇到过如沈归荑这般胡搅蛮缠又轻浮的女子。
他转过身来,看着沈归荑,眸子如淬了冰,语气冷极,“宫妃德为一重——”
沈归荑压根不想听,直接打断了他,“你叫的不对,我不是什么妃子。”
她义正言辞的纠正,“我不曾见过陛下,也没有任何位分,所以你不能这么叫我。”
顿了顿,沈归荑又道,“你把我当三公主也好,当姑娘也好,但是你若是把我当妃子,咱俩就差辈儿了!”
句句铿锵有力,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
闻言,江宴行倦怠的闭了眸,又睁开,他忽而觉得,方才想要同沈归荑讲理的行为多么的愚蠢。
他默了半晌,想到沈归荑说的差辈儿,倏的嗤了一声,唇角略微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讥讽无虞,语气阴冷,“孤还以为,三公主当真不懂礼义廉耻。”
说完便不在停顿,转身大步走了。
沈归荑听出了江宴行自称的变化,轻抿了一下唇,只顿了一秒,便连忙跟上,又去拽江宴行,再次纠正,“也不对,这个词不能这么用。”
江宴行直接甩开,步子迈的更大。语气恢复了平淡,不瞧她,也不停顿。
“三公主若是想死,也别挑今天。”
似是在说,今儿天气不错。
眼见把江宴行逼急了,沈归荑再不敢造次,只得老实下来,跟在江宴行后面,同他一起进了黎襄院。
碍于黎襄院都是女眷,未出阁女子众多,江宴行不便多留,只是同皇后问候几句便走了,沈归荑就瞧见江宴行适才离开,那些个世家千金才抬眼偷偷去瞄,恨不得随他出去一般。
许若伶捞了她一把,沈归荑这才收回视线,靠在她旁边坐下,这方一挨着凳子,便听见一声阴阳怪气,“哟,这伶妹妹哪里捡的小丫鬟,水灵灵的,还能跟主子一同坐了?”
循声望去,瞧见一个穿着湘绮罗裙的女子,丹唇皓齿,瑰姿艳逸,半倚在木梨软椅上,指尖搅着帕子,柳眉轻轻一挑,便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
沈归荑觉得这姿态熟悉,和南齐宫中最受宠的宛妃一样,颇有些花枝招展的得意。
只是这脸倒是生,方才她来时还没见过,想来是在她认过人之后才来的。
沈归荑微微敛眸,不为所动,便听见身侧许若伶轻哼一声,带了些娇嗔的味道,“婧贵妃年纪大了,眼也不中用了么。”
说罢,她扶了扶鬓上的簪子,笑了笑,“到底也是吃过苦,哪里能认得出打小便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主呢,若是在姐姐眼里,公主都能当丫鬟,你让那些奴才可怎么办呢。”
这话说得可谓丝毫不留情面,讽刺意味十足,言外之意便是,公主都能叫丫鬟,你眼里还能容得下谁?
折婧到底也是宫里的老人,竟也是面不改色的咦了一声,多瞧了沈归荑两眼,才问道,“这是哪位妹妹偷生的公主么?本宫怎的不记得?”
旁侧有人解释道说是南齐和亲来的公主。
话落便惹得一阵娇笑,折婧笑的鬓上的步摇都泠泠发颤,待她笑累了,这才开口,“我当是谁呢,原是我们太子瞧不上被拒来和亲的妹妹啊。”
她半恼的锤了手心,看向旁侧,“瞧我这记性,前些日子没地方住被硬塞给伶妹妹的公主,可不就是这位么!”
便有人跟着附和笑。
这话对于沈归荑以往在南齐听的话来比,实在是毫无杀伤力,她听得不动声色,反倒觉得这你来我往的口舌,实在聒噪。
她怕许若伶听不得,便瞥眼去瞧,却见许若伶敛了眸子,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悠闲道,“姐姐说的不对,太子殿下吩咐,刘公公亲自抬着轿子送来,怎么就叫硬塞呢。殿下还没发话,娘娘就开了口,是比殿下的话还管用么?”
话落,沈归荑便浅浅的勾了唇,想来是她多虑了,两人压根不在一个境界。婧贵妃挑着人讽刺,许若伶则是给她扣帽子,如此对比高下立判。
沈归荑本以为,许若伶说完,折婧便会识趣的闭上嘴,她正要端起茶盏,便又听见折婧笑,“哎呦,这不就对了么,”
顿了顿,又道:“原来是太子亲自吩咐送去繁灵宫呢,如此体贴,怪不得我看这妹妹方才可劲儿盯着太子瞧,那眼神直勾勾的,巴不得抽了魂儿飞过去呢。”
说到这她便闭上了嘴,轻轻地啧了一声。
这一声轻啧,端的是九曲回转意犹未尽,免不得让人浮想联翩。
沈归荑此刻也将搁置在茶盏上的手收了回来,她指尖藏在袖子里,轻轻地握着,半敛着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