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莺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是第一次这么干,以后不敢了。”
官袍男子笑道:“如此看来,公主的运气不大好,第一次翻墙就撞上帝师。”
容莺有些窘迫,说道:“我未曾见过你。”
明明这里是太学,平日里连路过的宫人都少得可怜,要是知道闻人湙会经过,她宁愿罚抄《内训》一百遍也不会去拉李愿宁的手。
官袍男子长着一双十分勾人的丹凤眼,笑起来很不正经,让人看着会觉得他懒散又轻佻。
“大理寺少卿许三叠,见过九公主。”
这个时辰,许三叠一个京官还在宫里,多半是有事商议。容莺想了想院子里还未出来的李愿宁,犹豫要不要在这里等着她出来。
闻人湙没有追问的意思,她却忍不住替自己解释:“我本来是想去折一枝梅花就出来,并非要惹祸……”
许三叠先疑惑了,“这宫里到底都是梅花,有什么好稀奇的,竟劳烦公主翻院墙?”
“但是绿梅稀罕,泊春园几棵正经绿梅都让他们移走了,我总不好去向淑妃和五姐姐讨要。”
许三叠不清楚容莺和容昕薇之间的恩怨,还寻思着姐妹之间一个花枝有什么要不得的。闻人湙眉头微皱了一下,说道:“我院子里还有一棵。”
容莺闻言,立刻欣喜地望向他,心中憋闷一扫而空,“那我可以折一枝吗?”
许三叠便道:“帝师都这般说了,自然是让公主尽管去折的意思。”
闻人湙没有否认,对她微微一颔首。“走吧。”
此话一出,容莺立刻提着裙子跟上他,至于墙那头的李愿宁,听到外面的谈话声也放下心来,仅有的愧疚也没了。
——
闻人湙的院子离国子学不远,虽不大却也典雅秀致,院中有片小竹林,近两丈高的绿梅开得正茂盛,远远走近就望见了白中透绿的花在枝头颤巍巍的。
他在朝中有帝师之称,而众人也心知肚明,如今的圣上年近五十,哪里需要什么老师,不过是身边的谋士罢了。只是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天子的赏识,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敬佩。而闻人湙也被特许住在了宫里,以免每次进宫都大费周章。
容莺跟着他进了院子,闻人湙折了梅花递给她,问道:“可是因为你母妃的忌辰?”
她惊讶于闻人湙会记得,“可我好像没有和你提起?”
“公主曾与我说过,赵姬喜爱绿梅。”
容莺的母亲是自焚而死,因为是丑闻,死后便剥夺了封号,有人提起也只知道她叫赵姬,而全名是何,终年多少岁,除了容莺也没人会记得,连她的忌日也无人纪念。
京城要比南方冷上许多,绿梅不好养活,即便是宫中栽种的绿梅也不多。闻人湙说道:“江南一带的绿萼梅品相最佳。”
赵姬在京城见到绿梅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道理钟情这花枝稀疏的绿梅,多半是南方人,只是孤零零死在了异乡。
容莺问:“先生也去过江南吗?”
云雾散开,日光透过花枝照在闻人湙脸上,他眯了眯眼,微勾的眼角狐狸似的。他轻轻拍了拍肩上的花瓣,说道:“自然是去过的,偶尔意志不坚,也有过在江南买个宅邸闲散度日的念头。”
容莺攥紧了袖子,压下心底微妙的紧张,问:“那先生现在可还想回江南?”
闻人湙掀开眼帘,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轻轻一笑:“不了,现在还有许多事没能做完。”
春光照在他脸上,照见了平静如深潭的眼眸。
——
回到洗华殿,容莺燃上了香箸,将绿萼梅插在了牌位前的花瓶中。剩余一段小小的花枝,她找了花瓶给插好,放在了梳妆台上。
聆春正在给她怀里的三花绣衣裳,见她又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问:“公主又见到帝师了?”
容莺杵着脑袋沉思,听她这么说,也毫不避讳地承认,并且还说:“我今天从墙上跳下来,帝师接住我了,他的身上还是有药味儿,到底什么时候他的病能好呢?”
“公主不是最厌恶药的苦味儿,怎么到帝师这里就成例外了吗?”聆春记得容莺有多讨厌那些又黑又难闻的药汤,不仅自己喝要吐,连闻到药渣的气味儿都会作呕。当初在珑山寺,容莺与闻人湙隔着一个院子,却生生被他们煎药的气味儿给熏得饭都吃不下。
后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去和闻人湙说的,院子里再没有飘过苦涩的药香。
她漫不经心地翻着怀里的书,答道:“我也不知道。”
只是到了他的身上,突然觉得药香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甚至还莫名地令她感到安心。
聆春没再问,她知道容莺并不愚笨,只是因为不像旁人有父母亲人疼爱,才对于感情一事要迟钝许多,若看不清楚也好,兴许时间久了就慢慢收了心,也好过脑子一热去跟人表明心意,最后发现是自己一厢情愿,落得个伤心的下场。
聆春正发愁,就听容莺扑哧一笑,连带着整个肩膀都在颤。
“公主笑什么?”
容莺好不容易止住笑,将书举起来给她看,指着一行小字,说道:“你快看这里的批注,他说狐妖不淫,是酸腐书生痴心妄想,考不到功名整日肖想会有精怪为他的才学倾倒,还说若自己是妖精,一定会去找这些赃心烂肺的书生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