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影三三两两闪过,侍婢们在廊下准备着进来摆桌传午膳。新来厨上的小丫头翠儿几回想进来问在哪儿摆桌,瑗华姐姐没在,她便大?胆挑起?帘朝里瞧了眼。稍间炕桌前,奶奶头发散了,整个人依偎在侯爷身?上,相互拥抱着,侯爷的手抚着她柔软的长发,那般轻缓温柔……蓦地,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侯爷望过来的那双眸子?如?淬了外头的冰碴,冷硬的可?怖。她吓得忙撂下帘子?,心砰砰乱跳,赵嬷嬷在后瞧见,不赞许地递个眼色,努努嘴,示意她赶紧站远些。翠儿红透了脸,缩手乖乖退下石阶,再也不敢乱瞧。
屋内,明筝尚不知这段小插曲,听见帘栊轻放的窸窣声,她推开陆筠抿了抿了头发,“侯爷待会儿还有要事?么??先吃些东西再去?可?好?”
陆筠点头,移步坐到她对面,“不急,待会儿守着你瞧你睡了再去?不迟。”
明筝没拒绝,窝心地点了点头。
外头侍婢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外头小厅,陆筠提箸替她拈菜,瞧她吃了小半碗米,他?想了想,低道:“十日后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按律,你和祖母都要入宫参拜,我已替你寻了借口,当日不要入宫。”
明筝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她左右四顾,见瑗华等远远立在外头明间,她握住陆筠的手,握得很紧,“侯爷我……”
他?拍拍她,笑道:“吃饭吧。”
她适才已经吃饱了,此刻更是不可?能吃得下,抬首瞧他?布菜斟茶照顾自己,她心里好担忧,可?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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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难得闲暇,她枕在他?臂弯中,帐子?落下,围成一个温暖的橙红色的小窝。
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手在她背后拍抚,耐心等她入睡。
明筝心里乱极了,她睡不着。
“侯爷。”
“嗯。”
他?淡淡应答。
“陆筠。”她揪住他?的衣襟,声音发涩,“抑或,你能告诉我,你们要做的事?,会到什么?程度么??”她凭着自己的推测,总是想到太可?怕的情境。昨夜一夜乱梦,她梦见他?被人一刀斩下马……
“嗯……”他?收紧臂膀,将她抱得更近,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郭逊秘密回京,带着人在城外接应……你放心,退路我也想好了,若是不成,再不济能护住你们的性命。我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地位,更没想过取而代之,没我只求公府平安,你和桃桃平安,所以你要答应我,不论出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岳父那边,我打?过招呼了……祖母我也会安置好退路,不用担心,嗯?哭什么?,这不是没事?吗?你要相信我……”
她不知为何,心里酸楚极了,她心疼他?,心疼陆家牺牲的那些人。
他?用指头替她拭泪,笨拙说着哄她的话。明筝陡然把?他?推了一把?,陆筠松开手,见她坐起?身?朝自己倾过来。
她撩开碍事?的长发,一根根松开斜系在领下的襟带。
陆筠呼吸轻了,抿唇瞧着她动作。
瓷一般的月亮跃出海面,令人炫目的淡红光晕微颤。
他?顿觉她悲悯如?菩萨,予此恩赐,予此垂怜。
掌心滚烫,唇齿流连,太忘情,不免微觉痛楚。
好在尚能忍耐。
傍晚雪住风停,他?身?披鹤氅独行在空落落的庭院中。女?人后来如?何喊着他?的名字断断续续不能成言,都不能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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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明筝被接回明府。
一向感情极好的嘉远候夫妇龃龉了。
不乏有人拈酸,说要瞧这回那明氏是不是还舍得和离。
起?因是什么?众说纷纭,初九的千秋宴上一群人早早聚在绾心月苑等瞧陆家人用什么?表情面目来到。
吉时到了,台上的戏作罢,皇后许了厚赏,众人正提步前往正宴用的“听涛观澜”,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喊,终结了今日所有的喜庆氛围。
“有、有死人!”宫婢连滚带爬地扑到众人面前,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哆哆嗦嗦瞪大?欲裂的目眦,“灵武堂、灵武堂里有死人,是翊王、翊王妃娘娘,翊王妃娘娘没有下葬,她在这儿,她在这儿!”
一言出,惊起?千层浪。
众人哗然。
谁都知道灵武堂是皇家禁地,听说因着里头常常闹鬼,因怕引起?太多的麻烦,遂锁起?来不许人靠近。
可?若是里头的“鬼”是翊王妃……事?情的走向就不是闹鬼那么?简单,灵武堂是皇上命人锁的,规矩是皇上立的,皇上不可?能不知道,里头的人是翊王妃,那他?不许人靠近,还不肯把?尸体?下葬是为什么??
翊王死于行刺皇上的刺客剑下,翊王妃被接进宫,没多久就香消玉殒,皇上下旨,风风光光将她与翊王合葬。可?这宫人说,灵武堂里的“鬼”是翊王妃……
“我没撒谎,奴婢没撒谎,娘娘一看便知、一看便知啊娘娘,翊王妃左嘴角下有颗小痣,奴婢就是死了也认得——呜呜不要,奴婢不要死,不要……”宫人吓破了胆,口中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