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自己就是捡楚菡不要的东西,事事都得让着她,偶尔还会被她打骂,与她院里的丫头也不差什么。姨娘但凡为自己跟父亲辩几句,母女两个必将狠遭一顿斥责,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什么都藏在心里,受伤了也想方设法掩盖起来,何必让姨娘跟着伤心呢。姨娘经常偷偷抱着她哭,她明白,自己的命运紧紧捏在三太太的手中,三太太即便让她嫁个鳏夫残废,她也反抗不了。
可是她恨,恨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明明都是国公府的女儿,为何楚菡就能过得光鲜亮丽嚣张跋扈的。明明都是庶女,为何楚荨和楚莹谨小慎微地就能过得很好。她知命,可她不想认命!于是,在被三太太罚跪在外头,偷偷听到她为楚蓁定的毒计时,她毫不犹豫地向楚蓁投诚,破釜沉舟地做了!
那时,纨绔子弟王廷之于她而言,已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他是三太太的亲侄子,虽然武威侯府已然没落,虽然他比自己大一些,但她还是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发誓,若是能成功,她一定不争不抢,什么都不管,只要自己和姨娘过得好就行。
事情果然如她所愿,顺利地嫁进武威侯府。三太太几年的白眼算什么,楚菡时不时的讽刺挖苦算什么,至少,父亲不再整年整年的不往姨娘房里去,至少,府中的奴才再也不敢轻易慢待她和姨娘,这就够了。
成亲那日,如意杆挑起盖头的瞬间,身高腿长气质冷冽地夫君站在她眼前,眼神里没有娶妻的兴奋,浑身上下弥漫的是淡淡的疏离。起初,以为是被逼娶自己的缘故,直到帮夫君收拾书房,看到那条被珍藏在玉匣里绣着一丛青草的棉帕,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不是单纯三太太惦记三姐姐的嫁妆,而是夫君真心实意地想娶三姐姐。
小的时候,自己最羡慕的就是三姐姐楚蓁。二伯位高权重,与二伯母鹣鲽情深,养出的孩子也是个个灵透。三姐姐的老师,是二伯亲自多方打听寻来的,三姐姐生活起居,是二伯母亲自打理的。二房没有妾侍,一团和乐。楚菡欺负自己的时候若是被三姐姐看见,一定会为自己主持公道。三姐姐还曾偷偷送自己好看的首饰,漂亮的衣裳,虽然通常都会被楚菡以各种理由翻出来拿走。成亲时,三姐姐除了首饰,暗地里随盒压了二百两银子,比姨娘半辈子积蓄还要多。
后来发生二房发生那样大的事,三姐姐一个闺阁女儿家,竟硬生生地扛起二房。理家处事,抚育幼弟,处处妥帖。未婚夫出事后,顶住老太太的逼嫁,毅然决然地准备守望门寡。这得是多大的胆量、多狠的心肠!所以后来三姐夫顺利回来,又凭军功被厚赏,都是三姐姐该得的。若换了自己,恐怕没这样的勇气。
是以,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夫君心中另有她人,自己是用了手段嫁给王廷之的,不得他喜欢本就正常,况且夫妻恩爱虽然难得,相敬如宾亦是难寻。王廷之对她,算是个好丈夫。不纳妾侍,房里以她为尊,婆婆为难她时,常常为她解围,就连国公府里的连姨娘,他也吩咐人多加照料着,她已十分知足。什么掌家权,什么婆媳斗法,若自己真的想了做了,只怕夫君早就厌了自己。
奶奶,林嬷嬷在前厅等了许久,您要不要去看看?月桐见楚芳一动不动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催促道。这林嬷嬷是侯夫人身边得用之人,楚芳轻易不得罪她。可她今日心里突然生了些勇气,不耐烦再应酬这些瞎蹦跶的小人,轻轻摇了摇头:让月松客客气气地送出去,我先用早膳,再去婆婆院里看看是何事。
月桐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应付林嬷嬷。月松脾气急,受不了气,怕惹了林嬷嬷给奶奶招不痛快。
楚芳用完膳,又去看眼仍在呼呼大睡的儿子,才不紧不慢地去侯府正院。侯夫人闵氏原本正跟林嬷嬷微笑着说话,见她进来,脸立刻冷下来:也不知哪家的教养,都日上三竿了,做媳妇的才来婆婆身前伺候。楚芳俯身行礼后,柔柔笑着道:原先在家时,我们太太念着老太太身子不便,逢初一十五才早起请安的,平日里虽常去承欢膝下,但也只是说话解闷。老太太说了,添茶倒水的,自有丫鬟婆子们。没想到咱们侯府是需要媳妇日日早起服侍婆婆的,媳妇以后一定谨记。
闵氏简直要气死,偏偏护国公府老太太、三太太都是出自武威侯府,她们的所学所用不就是武威侯府的规矩吗?自己怎好打自己嘴巴?她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偏又发作不得,直冲得心口疼。
敛哥儿今日百日,你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万事不管,劳累我这把老骨头跟着操碎了心。闵氏越挫越勇,在别处找起了场子。
儿媳知错了,母亲。楚芳换上一脸惶恐,继而又有些忧愁:前几日老太太还埋怨我,做人家媳妇的,只顾着自己享福,让婆婆整日为府中琐事繁忙不得歇息,让我赶紧将府中事务接过来。儿媳先前还想着自己年纪轻,压不住事,不如母亲精明得力,如今看,是得硬逼着自己管起府中的事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