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神色不变,却是挽起了两条胳膊,露出颜色虽浅淡,却仍然明显的伤疤,道:“这就是你文家的恩赐了,文小姐可知情?我自问无愧于人,实在不愿被人打死,这才和离。文小姐也是要嫁人的,敢问你相公要是这般对你,你会一直夫妻恩爱吗?”
周围议论声更大,看向文小姐的目光嘲讽怀疑皆有。文小姐又气又急,胸口起伏不定。她在家中时,每天都听到母亲咒骂这不能生的没用嫂子,自己哥哥也常常哀叹娶妻不贤,以至和离两年了还未续弦。
文小姐前前后后听了五年左右这嫂子的坏话,从没想过道理可能不在自己家,也没想过教训个侍女还会碰壁,这会儿骤然被人问到眼前,竟不知如何作答。忽然急中生智,想起父亲素日教导,文小姐眼前一亮,一指左前方花丛一侧的许子瑶,大声道:“你不要信口雌黄!像许家小姐这般,对丈夫不离不弃,才称得上情深义重无愧于人,你这等自甘堕落的改嫁之女,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女子在世上,贞洁为重,丈夫为天,似许家小姐这样生死不离,才称得上节烈。纵对丈夫有所不满,也该规劝忍让,岂能和离了还委身与他人?简直无耻!”
许子瑶没想到安静待着也能锅从天降,眼看文小姐越说越来劲,大有把她树立成女子典范的趋势,许子瑶急忙制止,上前几步说道:“多谢文小姐夸赞了,只是我虽然要嫁给韩大哥,一则因为两家有婚约在前,二则因为青梅竹马有情在后。我坚持嫁入韩家,并非是为了什么女子节烈,而是因为我对韩大哥一往情深,假如不能嫁给他,这一生都无法快活。”
大概是诉衷肠成习惯了熟能生巧,许子瑶很快克服了那点心理不适,连表情也非常到位,称得上情真意切,“我跟韩大哥的情况,和文小姐哥嫂的情况并不一致,还请不要拿来对比。咱们女子一生受许多约束,本就不如男子自由自在,若是自己还教条重重,岂不辛苦?”
“今日秋高气爽,惠风和畅,我们有缘同赴长公主的赏花宴,何不趁此美景良辰,吟诗作文,书画风流,也创下一段佳话才好?”
这话说得颇有意趣,重要的是给了在场之人一个台阶下。毕竟这是长公主的赏花宴,你文小姐趁机教训前嫂子别人管不着,偏偏还闹成这样,几乎收不了场,真要坚持下去,谁也落不了好。
在场众人中家世最好的是护国公家的姑娘独孤翎,她先前离得有点远,没能及时制止,眼看事情越闹越大的时候有人引开火力扯开话题,悄悄松了口气,出来打圆场,招呼众人继续作诗作画,又眼神示意身边人将那侍女带下去。
毕竟是公主府上的人,轮不到她们这些来做客的说话。
许子瑶也悄悄舒了口气,她前世饱受婚姻之苦,几次要被王氏当成个人情送出去,重生之后也是步步小心,才有今日局面。是以许子瑶格外不喜欢那种嫁了个丈夫就定终身,不管丈夫什么样的人都要从一而终的观念,觉得简直愚不可及。文小姐还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居然有此等念头,虽然真真假假的可能有点水分,但凭着那侍女的满胳膊伤和文小姐的咄咄逼人,文家公子怕是很难娶到合适的继妻了。
那侍女行了一礼就要退下,却忽然伏地干呕起来,额头冒汗神色痛苦,吓得周围人立即退开,不知如何是好。
请的人多,哪场宴会其实都有点小风波,公主府的仆人们都很有经验,既不能过早上前吸引火力,又不能太晚上前造成损伤,得时刻注意着。此刻远远地两个姑姑打扮的女人飞快过来,一个扶起干呕的侍女,搭了一下脉搏道:“贵人们勿要担忧,这丫头糊涂,竟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这才搅扰了贵人的兴致,奴婢这就带她下去,一会儿再给贵人们赔礼。”说完竟是一个人半背半拖地将那侍女带走了,看起来还挺轻松。
许子瑶:“……”
她得收回前言,文家公子怕是这辈子也难以娶到合适的继妻了。
另一个打扮更体面一些,小声跟独孤翎说了两句,想带在场众人换个地方。毕竟花园占地面积广,没必要在这个刚刚被人呕了的地方待着。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眼看一场风波终于要勉强消弭,脸色紫胀的文小姐忽然一把拉住旁边的司马家二姑娘司马菲菲,高声道:“许小姐执意嫁入韩家,可知道那韩俦已经叛逃了?我敬你忠贞节烈,好心奉劝你一句,可别跟着被抄家灭族才好。”
司马菲菲脸色一白:“……”
在场之人都是一惊,毕竟韩俦在京城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他的家世曲折,战功赫赫,偏行事作风诡谲,不按常理出牌,给京城众人不知提供了多少八卦,在场几乎没人不晓得这个年轻的将军。
拜近日许子瑶的高调所赐,韩俦在京城又得了不少关注,多的是男人悄悄羡慕他有个忠贞不二的未婚妻,朝中有许多人盼着他早日回来,也有人恨不得他死在胡地,但都没什么动作。毕竟“生死未卜”四个字意义太深,现在谁也不敢随意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