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铮站起身,缓缓说:“她哭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严重的是我们。”
“我们?”
“ 或许说是我吧。”冯铮苦笑。
燕都贵女骄矜,而他们偏见。
挞雷的偏见是放在嘴上,但是他们的是放在了心里。
他们在通州韬光逐薮多年,所谋所想的仅仅是威镇一方太平吗?
不,他们要的是彻底的铲除北狄的战力,让他们无力再对大周用兵。
一雪前耻。
霍惊弦为何不愿回燕都成婚,便是因为一旦他回去,就会立即被斩下双翅关进那金丝牢笼。
从此兵权和战马,他再不能触碰。
而那置于华堂之上的宝珠,远远看着极美,赏心悦目。
当拿在了手上时,却要时刻担心它会不会损坏,还要担心碎了后是否会伤害那持珠人。
池虞现如今就是那易碎的宝珠,于世子、于乾北军百害无一利。
她与世子每日交换位置,在尚没战事的时候还可以糊弄过去,倘若等世子领兵出战的时候可怎么瞒过去……
冯铮是一个走一步思三步的人,越往下深想就越觉得心惊。
这个世子妃,成了一个大麻烦。
霍惊弦回到主帐,先把枕头扔到一边,然后在四周梭巡一阵,发现那口红木八宝铁锁箱正被压在一堆地图之下。
箱子里存放的都是他的一些旧物。
他要找的是一把短刀,刀身九寸长,刀体是铜石玄金,匠人锻造九九八十一日,是一把吹毛利刃,也是他儿时的佩刀。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重,是一柄轻型刀,耐不住重击。
但是给女子使还是绰绰有余。
“将军!”挞雷把脑袋夹在毡帘缝,伸头进来。
霍惊弦刚拔出短刀,就噌得一声收了回去。
他回首侧头,“什么事?”
挞雷哎一声钻进来,小跑上前,紧跟着蹲在霍惊弦身边。
“将军,女孩子哭是很寻常的事……”
“你又懂?”霍惊弦挑眉,怀疑挞雷睁眼说瞎话。
“欸!将军,你这话说我就不乐意了,我好歹是成了亲的人,我怎么不懂?”
挞雷压低声音,叹气道,“我瞧锋哥心里也不好受,将军你也别怪他了吧,这些贵女矫情又脆弱,谁能想到为这事也好哭。”
挞雷跟着冯铮一路,总算瞧出兄弟的情绪低落,这才巴巴找过来,企图求情。
但是他一向口笨,只知道把罪责一股脑推到池虞身上。
霍惊弦:“我未怪过冯铮。”
他顺手扯过一张素巾,站起后边擦着刀鞘边往旁边走了几步,说道:“只不过她是重要之人,我说过你们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要得罪她。”
“如今紧要的事是盯住北狄和燕都的动向,若你们惹恼她,会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
霍惊弦是担心池虞吃不惯这里的苦,受不得这里的委屈,然后破罐子破摔,也不管不顾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声誉,把他俩互换位置之事宣扬出去。
于他而言,那可真的变成一个大麻烦。
一个不能随时坐镇军中的乾北军主帅,相信燕都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手就会想尽办法把他从这个位置拉下来。
如若再诬告他一个无旨无告私军回朝,那他就是活着当一个富贵散人也不成了。
挞雷想到自己平日对池虞对态度,顿时紧张地一咽口水,小心问道:“万一已经得罪了怎么办?”
霍惊弦把手里擦干净的刀掷给挞雷,“赔礼,够不够?”
挞雷接过短刃,抽开一看雪亮刀锋,毫不吝啬赞道:“好刀!”
第15章 嫌弃
“铮哥,大丈夫能伸能曲,我们今天就去赔个罪,只要池小姐不要给我们将军找麻烦就好了!”
天刚擦亮,外围到处都是军卒晨练的口号声,挞雷拉着冯铮往主帐走。
冯铮没有挞雷力气大,被他一路连拖带拽,连张嘴说话的机会也一直被剥夺。
“将军还说,如果池小姐今日还是不高兴,就让我们带她去沙城出一口气也好!”
“其实吧,我也觉得沙城那些生意人心黑,真的太黑了!都把人气哭了,肯定不成的。让他们瞧瞧谁的拳头硬,以后行事也得掂量掂量。”
在挞雷比划他的拳头时,冯铮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开口道:“燕都贵女家教甚严,最是温顺娴静,池小姐出生世家,怎会和你一般。”
两人边说边争,刚走到主帐前。
还没等通报一声,帘子就被人从里面一下拉开。
池虞身穿着蓝青色常服,发丝也用同色发带高高束在脑后,一幅少年公子打扮。
她瞧见两人眼睛一亮,精神抖擞地朝两人大声道:“来得正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去哪?”冯铮都被她这副姿态弄得有些发懵。
池虞手提起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我要去沙城买粮!”
前日才被骗,今日就这么有干劲,这位池小姐的性情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见两人都皱起眉头看她,池虞晃了晃手中的钱袋,里面的银子哗啦作响,她强调说:“我用自己的钱!”
在哪里哭倒,就要在哪里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