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章益玖的神色渐渐转为尴尬,亦似带了几分失落貌,苏雪至略觉不解,不明白唐小姐何以连这个面子也不给他。这时,却见她慢慢站了起来,注视着章益玖,道:“跳舞免了吧?我也许久没跳,怕生疏了,给你丢脸――”
她一顿,“其实我是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不知道章次长等下有没空,能不能送我回去?”
她语气自然,说完,含笑望着对方。
章益玖起先一怔,和她四目相对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刹时心中狂喜,极力压着激动,这才没有当着苏雪至的面失态。
他亦注视着唐小姐,用极力平稳的声音道:“没问题,我有空,随时都有空――你稍等!我这就去和烟桥道声别,回来我就送你――”
他的定力终究还是不够,极力维持着风度,话音落,朝苏雪至点了点头,拔腿就朝前面走去,看到了贺汉渚。
他的腿伤仍未痊愈,行走还需手杖助力。此刻他正坐在椅中,拐杖放在一旁,和王孝坤和大总统等人在一起谈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相同的表情,充满了笑。章益玖走得近了些,听见大总统正对王孝坤道:“……天下何人不识君,可惜,烟桥明日就携夫人出京,下回再见,不知会是何日了。原本今晚我是想做东的,后来秘书和我说,王总长已经准备了,那我自然不敢争抢,机会让给你了。别的不说,光论亲疏,我就是打八匹马追赶,也不及总长你和烟桥多年的感情啊!我说句老实话,总长你别的我都不羡慕,唯独这一点,着实让我眼红!”
王孝坤看了眼贺汉渚,见他面上含笑,瘦削的一张脸也露出笑意,指着大总统:“你啊,一向有机会就挤兑我!”自然了,他这是玩笑的语气。
周围的人适时地发出附和笑声,各种奉承声不断,什么“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之类的话也说出来了,场面亲近而热闹,一团和气。
章益玖一边在心里嗤笑,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说句话恐怕都是语带双关,一边上去。众人见他来了,自然给他让位。他跟着笑嘻嘻地奉承了两句,朝贺汉渚暗使了个眼色。贺汉渚笑着和人告了声罪,起身,两人走到一旁,听他说等下就要退场,送唐小姐回去,所以来和他提前道个别。说这话的时候,喜色掩饰不住,溢于言表。
他和唐小姐的事,贺汉渚也是略有所知。现在听他这意思,唐小姐似乎终于接受了他,要有实质性的进展了。知他以前颇是玩世不恭,这回竟对一个女人维系了这么久的感情,也是头回见,得偿所愿,自然替他高兴,笑着恭喜了一声,随即道:“好好待她,便是不能走到最后,也要好聚好散。她可是我和雪至的恩人,要是你对不起她,我是拿你没办法的,但我太太的厉害,你是知道的,她要是发狠……”
他停住,笑着,拐杖头在地上顿了一顿。
章益玖顿时想起了苏雪至当年验尸的旧事,打了个哆嗦:“怎么说话的,有你这样的朋友吗?自己娇妻在侧,我好不容易得她点了头,还没一起呢,你就红口白牙地咒我和她分?”
贺汉渚失笑,忙道歉。两人玩笑了几句,章益玖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压低声道:“可惜今晚庭芝不在,是个遗憾。我劝过他,让他再等等你,我说以你之胸襟,定不会迁怒于他,但他大约自觉无颜再见你的面了,执意不留,上月已经出国。”
贺汉渚便沉默了。章益玖自觉失言,忙想找个话题遮过去,环顾四周,恰看见佟国风,似乎正往盥洗室的方向去,身旁跟了好几个虽作普通打扮但一看就能辨出是保镖的随从,便努了努嘴,示意贺汉渚看,嗤之以鼻:“最近我在办公室都没怎么碰见了,据说是战时劳累过度,现在身体不好了,不会是要蹬腿了吧。你看他,印堂发黑,面带青气,眼白多,眼仁少,这不就是短命鬼的面相嘛。嗳,我以前怎么没留意――”
佟国风今晚本是不想来的,但架不住面子,也怕自己不来,再次惹王孝坤不悦。晚上人是来了,面上看着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实则心神不宁,颇有煎熬之感。
从他知道贺汉渚抵住了来自金刚部队的疯狂围攻,最后脱困,还救回了伤腿,人没事后,他便度日如年,颇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感。这几个月,他一直严加防范,无论去哪,即便晚上在家睡觉,门外也必守着几个保镖。今晚看见了贺汉渚,见他笑脸相对,一派和气,想必是忌惮王孝坤,谅他也不敢对自己如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才感到有些内急,便去往盥洗室。自然了,防范还是不能少的。
他在几个便衣亲信的随同下,去往盥洗室,回想着刚才贺汉渚投向自己的目光,正走着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咣当”一声,整个人如被针刺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保镖也如临大敌,立刻将他团团围住,拔枪,却见是走廊的对面,一个侍者因为太忙,走得急了,和出来的一个同伴迎面相撞,打翻了手里的托盘。
虽虚惊一场,但佟国风的心脏还在扑腾扑腾地跳,额头冷汗直冒。
这段时日,他已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惊吓了。就前几日,他在家中书房,小儿子院中玩耍,调皮,弹弓打碎了窗玻璃,他吓得直接钻进了桌底,出来后,自觉丢脸,把小儿子狠狠打了一顿。不止这样,他也已接连多日没睡好觉,脾气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