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校长看到文中竟还出现“嬖僮”这样的字眼,再也忍不住了,猛将报纸拍到桌上:“岂有此理!堂堂公开发行的大报,竟也发这样的文章!含沙射影,肮脏至极!这是受了谁的指使?简直是耻辱!莫大的耻辱!”
两天前的夜晚在王家婚礼上发生的那个意外,后来出于各种考虑,被压了下去,禁止见报,所以校长还不知道贺汉渚曾露过面,以为他依然在外,更不知道苏雪至也已离京。
他愤怒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那些人为了达到打击贺汉渚、毁他名誉和威望的目的,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既然大字报都贴到这边了,小苏那些肯定也受了波及。校长第一时间就担心起了自己的学生,正想打个电话联系她,一个教职人员匆匆找来,说外头聚了好些个自称记者其实是替各种乱七八糟小报撰稿的人,鬼头鬼脑,似乎想溜进来采访学生,刚被门岗阻拦了,却跟苍蝇一样,赶了又回,就是不走,问怎么办。
一波接一波,令人应不暇接。和校长愈发肯定这事背后有人操纵,忍怒命紧闭大门,不许放一个人进来,随即立刻打西场的电话,却打不通,又改打宗先生的电话,线路也一直占着,正焦急,助理匆匆奔了进来,扬着手中的一封信,喊道:“校长,刚刚有人送到一封信,说受小苏委托,请校长您亲启!”
校长一愣,忙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
这封信是苏雪至早就写好,于两日前发出的。
她在开头说,当校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自己应当已经离开京师,并且,短期内不会回来了。她回忆了她来到医学校后从校长这里得到过种种教导和关怀,表达了她由衷的尊敬和感激之情,对于不告而别,她十分歉疚,希望校长能够谅解。她也向卫生司递了辞呈,但没有告诉宗先生自己要离开京师的事,劳烦校长,日后代她向宗先生也转达她同样的感激和歉疚之意。
除了辞别,苏雪至在信中向校长交待了另外一件事,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她告诉校长,因为家族原因所致,自己从小就以男子身份示人,所以两年前,在家中遭遇意外之后,她继续以男人的身份来到这里求学,隐瞒身份至今。她知这有违校规,校长对她爱护愈重,她愈觉隐瞒之愧,现在就要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出于敬重之心,她决定如实相告,恳切盼望校长能再次谅解她的欺瞒。
她也提到了她和贺汉渚。她告诉校长,贺汉渚当初作介绍人的时候,也并非有意欺瞒校方。他最初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以为自己是男子,是在后来随着二人接触增多,他才于无意之中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最后她对校长说,她和贺汉渚在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逐渐相互了解,并彼此有了好感。现在,他们也一致有了想和对方结成伴侣并共度一生的共同认识。她盼望,他们的结合,能得到他们所尊敬的师长的祝福。
校长低头看信,助理在旁等着,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手里的信纸,俄而仿佛意外,俄而犹如震惊,不过短短片刻,神色几度变化,也不知这信里到底说了什么,正忐忑着,忽然电话响了起来。
助理见校长还在盯着信看 ,一动不动,便接起电话,说了两句,转头道:“校长,宗先生打来的,他找您有事要说……”
和校长这才仿佛如梦初醒,接过话筒。
卫生司今早那边的情况,并不比学校这边要好多少,不但一大早外头也被人贴了大字报,同样的,大门口也堵着小报记者,打听苏雪至的消息。刚才校长之所以打不通电话,就是宗先生在应付人,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空,立刻联系校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校长听着,又看了眼手里的信,突然,毫无预警,他开口了。
“小苏她是女子!小苏她是女子!小苏她,是一个女子!你相信吗?我告诉你,这是真的!千真万确!”
和校长冲着话筒连着说了三遍,说完,仰面哈哈大笑,笑声畅快无比,一扫今早的所有担忧和怒气。
宗先生惊呆了:“什么,小苏她是女子?这怎么可能!”
“是!我告诉你,千真万确!”校长点头,“所以,对于小人恶意散布的流言,你完全不必在意!”他说完,由衷高兴。
宗先生片刻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校长看了眼手里的信,正要开口,顿了一下,做了个决定。
他先将苏雪至在信中提到的关于她从小女扮男装的特殊情况说了,随后告诉宗先生,她与贺汉渚情投意合,数日前离京,并委托自己代她向宗先生致歉。至于不告而别的原因,无须多说,两人自然心知肚明。
最后校长说道:“其实刚入学时,小苏便已私下就她身份一事对我据实相告。当时是我见她人才难得,考虑她从小就以男子身份示人,所以破格同意让她留下求学的。日后外界如对她以男子身份入学之事有任何质疑,我一力承担。和小苏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