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卉双手捧着茶杯杯沿,视线自碧玉的茶水缓缓上抬落在他的脸上,她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若有所指的说,“你最近好像很闲,每日都能来我家递信。”
陆安眼眸亦是对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时,他的心潮无法抑制地翻涌,他真的,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看她了。
这一眼,隔了整整四载有余。
为避免失态,陆安垂眸去寻茶壶,给自己添茶,“是挺闲的。我还没有分封官职,也乐得做个领俸禄的闲人,莫约要到八月殿试结束以后,才会忙碌起来。”
温含卉目光淡淡地看着他,“陛下是会借殿试给金榜题名的学子分封官职时,一并颁布提拔你为宰相的诏书是吗?”
这本是不能公开的机密,陆安默了一瞬,还是坦诚地颔首,“先以谣言诱之,朝中两派早就对宰相一位虎视眈眈,如今传出我会出任宰相的消息,会不断内耗,相互针对,伺机掀开獠牙拔出各自的眼中钉。待到殿试前夕,又是他们殚精竭虑争夺提名考生席位之时。在他们经历了耗损与焦灼,力量最薄弱之时,恰是宣布我出任宰相一职最适宜之时。”
很好,温含卉听着都要气笑了,原来陆安什么都明白,她克制不住火气地问他,“你不知道你无权无势走到那个位置上很危险吗?为什么要只身入宫和陛下做这样的交易?既然你有如此远大的志向,当初又何必骗我说自己只想安稳平顺的呆在我身边?”
陆安沉默几许,他心思一向通透,随即明白了她突然不再接受他的信件、任凭他如何道歉都再没有回音的缘由。
中庭里,微风几许,拂动绽开的花朵,陆安小心地扯了下她的衣袖,“温含卉,对不起嘛。”
温含卉才不会被一句道歉打发,她板着脸质问,“我不要你的告罪,我要你给我理由。”
陆安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方石凳上,静谧片刻,他低喃道,“我好像被骗了。”
“被骗了什么?你这般心思玲珑的人,也会被骗?你莫不是想推脱责任。”温含卉打破沙锅问到底。
“因为陛下说,女人都喜欢强大的男人。”
陆安苦笑说,“是不是很拙劣的诱哄?可是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想试试看,如果我变得强大,你会不会因此喜欢上我。”
至于为什么说自己被骗了,意思也是昭然若揭。
温含卉忽然就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求个答案。如此答案,她像是被架上了受刑的刑场,一切都起始于她当年言不由衷的话语。
如果当时陆安问她,是不是自己真的那么差劲才不配得到她的喜欢时,自己能够如实回应,就不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了。
陆安不能反悔,他势必要坐上这个充满荆棘的位置。
石桌下,温含卉捏紧手心。
陆安见她神情不对,立马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够好。”
温含卉默默喝完茶水,抬头看了高悬的太阳,“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你回家去吧。”
陆安心有留恋,慢吞吞起身,劲腰腿长的一个人,硬是走出了乌龟爬行的速度,他回头看温含卉,“我能不能留下和你一道用午膳呀?我可以烧饭给你吃,我在江南学了很多的新菜色,都是你没尝过的,我保证你会喜欢的,好不好呀?”
温含卉静静坐在原处,凝视着陆安。
陆安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没有想要强留的意思,我就是问一下,如果可以一起用午膳,那就最好了,如果不可以,那我就回府好了。”
温含卉看着他这副眷恋的模样,心里一动,话就脱口而出,“我不在家用午膳,约了手作坊的参股人在城里的酒楼用膳,顺便敲定今年春季要量产的刺绣图案。”
哦,陆安伫立游廊下,小心翼翼道,“其实我也有空和你去酒楼用膳的......”
温含卉没出声,回寝间里将制作好的样布都包好,从后院牵出小安驮在它身上,临出门前,瞥了陆安一眼,这便是同意他跟着了。
陆安清俊面容上扬着无法抑制的笑,一袭白裳走在温含卉身旁,挺如松柏的身影帮她挡住落下的阳光。
至富丽喧闹的酒楼内,温含卉将小安交给侍者,报了清辰的名字,去了他所在的二楼雅间。
陆安心里隐秘的雀跃结束在听见雅间屏风后清辰喊了一声温姐姐开始。
陆安面色冷下几分,有意瞧瞧这是何方神圣,说话如此不检点,不想屏风后的男人穿着比说话更不检点,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陆安默默坐到温含卉身旁,一边听她同清辰商量刺绣图案的事情,一边用滚烫的茶水帮温含卉和自己涮了一遍碗筷,安静不打扰她,呵。
期间侍者送菜进雅间,温含卉也没有停下与清辰交谈,两人脑袋越凑越近,几乎要碰到一处了。
陆安忽然就用手戳了戳温含卉,一本正经道,“温含卉,饭菜都快凉了,你要不要先用膳呀?”
温含卉终于直起身子看了陆安一眼,只摆手让他先用膳,她一向是要把事情谈完以后再用膳的。
然后,温含卉的脑袋又与清辰凑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