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便是她即便有着真正属于?典夏的剑意,却依旧不敌铭渊的根本缘由。
她恐惧与铭渊单独相对,因为她曾亲眼见证过他的强大。故而,她只得下意识地?运转起全身的能量,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包裹笼罩,仿佛这样便能将她心底狂跳却止不住泄去?的气劲自虚空之中拖拽拉回、再细细密密地?填补。
然?而,这却与典夏剑意之中真正的道法?彻头彻尾地?相悖。
在她心下顿悟的这一瞬间,一道剑光自腰间高悬的长恨剑之上冲天而起,几?乎将因两人斗法?而当空凝结的云翳点燃撕裂,锋芒在这一刻于?风中沉默,在无数猛烈的风卷之中归于?沉寂,宛若没入死海一般波澜不兴。
铭渊的面色猛然?下沉。
面前女人的气息在这一个呼吸的时间,变得截然?不同。
及微剑碎片在风中如凋零的花瓣一般散落席卷,随着她烟粉色的袖摆猎猎浮动,长恨剑大盛的剑芒在她收拢的五指间渐次湮灭。
这是一把极为熟悉的剑。
铭渊微微眯了眯眼,望见长剑似寻常铁剑般黯淡的剑身之时,面上并?无讶然?之色,反倒颇有几?分讥讽地?弯了弯唇:“连你自己的本命灵剑都?已?在我手中震碎,用旁人的剑,你又如何能是我的对手?”
出乎他预料的是,面前女人面上并?未显出半分慌乱绝望的神色。
狂风拂动她鬓旁的发丝在空中翩跹狂舞,温萝手腕翻转,无华剑峰擦过她沉浮的衣袖,在空气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直指铭渊。
“如果我想,它可以?比在任何人手中都?要耀眼。”
她简单地?抬剑,随着着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有一股沉凝强横的气息弥漫开来,恍惚间似是与冥冥之中辨不真切的大道严丝合缝地?相嵌在一处,那把黯淡无光的剑身分明?是不起眼的模样,却在这一刻比起日光还要绚烂耀目,而她面上沉然?的神色则更似是在这虚空之中绽放开来的玫瑰,娇艳欲滴,而那尖利的倒刺却又危险至极,野性与美感糅杂在一处,一瞬间的风情与强大令人心悸。
这一剑几?乎称得上平淡,其中却仿佛蕴着天地?之间最为恢弘的空明?,势不可挡地?将虚空之中的一切绞碎为虚无寂灭。
那是将剑道参悟到了极致之后,天人合一、大道即我的巅峰境界。
这一刻,面前女子大多容貌似是一瞬间在铭渊视野之中扭曲模糊,渐次幻化为一张似曾相识的皎月映水般动人的容颜。
“一切都?该结束了。”一片虚无之中,她平静地?开口,声线如梦似幻,在他识海之中炸裂开来,如火星般蔓延燎起千年来从未熄灭的不知名?的火。
剑光之下,一切无处遁形的电光皆被?切割出一道锋利的豁口,攻势登时向两旁分流弥漫,在周围不甘逸散。
势如破竹的剑意轰然?杀至身前之时,铭渊却似是凝滞在了原地?一般并?未动作?。
他竟然?败了。
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败在了面前的女人手中,亦或是记忆中那个早已?几?乎连模样都?模糊的女人剑下。
那禁锢了他千年万年的梦魇,终究并?未随着典夏的陨落而消散湮灭,反倒在时光的沉淀下在他的灵魂之中扎根滋养,野蛮生长,直至如今,就连望见她似曾相识的剑意,他都?似是下意识僵硬凝固一般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定然?是不爱她的。可是,在死亡前所未有地?欺近的这一瞬间,他心底竟恍然?浮现出一个声音。
——这天帝之位坐起来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畅快。
一定是时间太久了,久得他几?乎快要将拥有的一切当作?习惯,再也?记不起曾经卑末又低劣的模样,记不清曾经如熊熊烈火燃烧般对于?如今手中一切的渴求。
曾经的他能够亲手了结典夏,如今的他同样可以?结束蔺妤的生命。
没错,一切的确应当结束。
咽下喉头翻涌的血气,铭渊按捺着周身因剑罡侵体而陡然?蔓延开来的痛楚勉强站定,他缓缓阖眸,薄唇吐出一串辨不清意味的古老而神秘的音调。
与此同时,细细密密的血珠自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之上顺着毛孔渗出凝聚,不多时便将那原本冷白的肤色染上一层极浅的瑰靡血色,而那令人心悸的色泽则似是拥有独立的意识一般,在他身体上缓慢地?移动拼凑,与他掌心骤然?大盛的光华一同遁入虚空,汇聚成一串无法?辨认的繁复符号。
温萝心头一跳,下意识足尖轻点,飞身向后掠去?。
虽然?她并?不知晓此刻铭渊究竟祭出了什么杀招,可他通身诡谲的变化与急速攀升的危险气息,却令她不自觉汗毛倒立,冰冷而不详的预感顺着血液来回滚动,在心间肆意蔓延。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仅看他周身溢血的模样,便知此术定然?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想必威力比起千年前他使出的那一招雷风神吟还要霸道强横。
见她反应,铭渊染血的唇畔却缓缓扬起一抹堪称愉悦的笑意,就连那向来冰冷淡漠的冰蓝色瞳眸之中,都?若有似无地?染上一抹残忍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