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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知李悠扬患的是不治之症,可不曾想过竟会这般恶劣。
    周姨娘看着他们几人进了里屋,也是嗫嚅:“怎会病的这么厉害……”看见安素,心情好了些,与她回京离别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挽起了妇人髻,面庞和身段倒不见什么变化。
    安素挽了她的手,微微笑着,娘亲仍旧跟以往般,是个富贵的美妇人。可惜这话说不出来,只好多笑笑。
    李仲扬也不问李悠扬的病,让他在这里住下,又琢磨着明日去奏请圣上,调拨一个御医来瞧瞧。沈氏早早准备好了房间,又让宋嬷嬷寻大夫开了药膳,待会就照着方子做菜。
    等见他面有疲累,两人便退了出去,见了骆言才问李悠扬的病,又是一番叹息。骆言笑了笑:“李爷已经将生死看淡……岳父岳母不必伤感。”
    安素无论听几回这话,都觉心底难过。无论是话的内容,还是那刻意隐藏起来的悲调儿。
    一起吃过午饭,在大堂说了会话,沈氏便体谅的让他们回房里去午歇。等养足了精神,明日再带他们去赏梅游园。
    骆言躺身睡了一会,却睡不着,翻了两回身,背后素手轻扯,转身看去,问道:“吵着你了。”
    安素摇摇头,伸手抚他心口。骆言烦躁的心略微顺平,抱了她说道:“我知道李爷回来要做什么,他说过,他出世的地方是京城,因为身体很差,你爷爷很疼他,就算去世的早,可记忆中还记得他父亲的模样。对他来说,那根不在滨州,是在这。落叶归根……其实就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才回来……李爷这是等死,是等死啊……”
    尾声颤抖,安素几乎落泪,抱了他进贴胸膛,听着那跳得十分不平静的声音,手又环的紧了些。
    “我没事,李爷都看开了,我也会看开的。”
    安素知他忍的辛苦,就算是在四叔面前淡定如常,可心底却也知道他的心思,于他而言,那是比亲生父亲还亲的人,甚至更亲……
    沈氏已让人去告知安然李悠扬回来的事,让她有空便和宋祁回娘家。安然见四叔回京当天母亲就送了这信来,隐约猜出了什么。问了宋祁何日有空,却是最近都不得空暇,因此寻了一日放衙便回来,和安然一块回去,一起用了晚饭。
    安然见了四叔,确实已是将去模样,背后问了母亲,才知四叔得的是肺癌。那病别说如今,就是在现世到了玩起也不得医治。她在这里不是没有见过患了绝症的人,只是看见自己的亲人得了这病,心中难受罢了。
    医者陆续请来不少,可也多是说打理身后事。
    李悠扬已然看开,稍有气力还会带着梅落他们去外头走走。这日路走的太远,傍晚感觉不适,回到家中吐了几大口血,急了旁人一夜。快至凌晨醒来,见天色仍黑,黑的让人心悸,动了动嗓子,喉中似有血咳出。身旁立刻有人轻声:“李爷可是渴了,您别动。”
    听见这声音,心下微安,片刻屋内的灯便亮了。梅落将一直在炉子上烫着的水打了来,以唇轻沾了杯里的水,直至温热适饮,才扶起他,一点一点的让他喝下。
    喝了半杯,也不知有没咽入胃里,便又急咳起来,呛了一大口血。
    门外已有人敲门要进来,李悠扬摆手,梅落说道:“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们去歇着吧。”
    门外登时悄然,梅落拿了水盆过来,给他擦拭干净,待他舒服了些,才道:“爷再睡会吧,天还黑着。”
    李悠扬声音低沉无力:“天亮了后,便去西郊宅子住。”
    梅落眸色微动,应了一声。这是……不愿死在别人家,脏了别人的地。
    见她要端着水盆似要走,李悠扬唤声:“梅落。”
    “我去放盆子,不走。”
    “嗯。”李悠扬坐身在床上,想将被子扯上些,遮了那受冷的身子,却使不上力气。
    梅落回来,立刻将被子提上,将他遮掩的严实,又拿了暖炉放在一旁:“可还冷,要再添一床被子么?”
    李悠扬摇摇头,看着面庞清秀的她,问道:“我死后,你就跟着骆言吧,他不会亏待你的。”
    梅落眸子微垂,看着洁净的被褥说道:“跟……爷的意思是,给骆爷做妾么?”
    “是。”
    “奴婢不会,骆爷也不会。”梅落终于是看他,“梅落的心思,爷知道,当日没变,如今也没。爷走后,我会为您守墓,守一世。”
    李悠扬冷笑:“一世,我从不信什么一世,一两年还好说,等久了,你会受得住?还是早早寻人嫁了,我自会给你丰厚的嫁妆。”
    梅落不语,只是静坐床沿,默了许久,才道:“您何必这样糟践我,又何必这样……糟践您自己。”
    李悠扬顿了顿,从她脸上挪开视线,半日叹息:“不值得。我救你一命,并不是要你将它还给我。”
    “嗯,梅落明白。”她微抬了头,清丽的面上浅含笑意,“可是已经放不开了。”
    一双明眸已是水润,清泪在眼眶中微微漾着,似乎再多用些力气说话,那泪就会滚落面颊。
    李悠扬想起十多年前,他救下梅落,抱着那小姑娘,傻了一夜的她回过神来,哭成泪人。一别多年,却早已长成个倔强坚强的姑娘,如今这一恍惚,才明白其实梅落仍如以往,还是那需要人护在怀中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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