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停了停,秉着好聚好散的职业素养,依旧善意公正地提醒:“人本质都不差,我虽带他不多,但相处下来,钟衍没有那么不可救药。”
安静三秒,魏驭城说:“如果只是闹,倒简单。”
他的语气低沉,眼中情绪是隐忍的无奈,很容易把倾听者的思绪调动。
林疏月眉心果然跟着一紧,直觉联想到更坏的结果,“他还做别的?”
魏驭城没否认,神色不轻不重难以分辨。欲语还休,点到即止,很像默认的暗示。他没再多留,言辞也少,夜风里背过身,就这么上了车。
林疏月这一夜思来想去,心里都压了块石头似的。她见过太多案例,偏激性格容易导致自残、自杀等极端行为。在床上辗转半小时没睡着,林余星敲门探进脑袋,“姐,好像少了四盒尼可地尔。”
这药对心律失常有效,拿回来的时候,医生一再交待,得按时按疗程吃。
“我明天再问问。”林疏月说:“剩一盒你记得按时吃。”
林余星刚走,那边像是精准算好时间,信息跟着发了过来。
W:[还有药忘了拿。]
魏驭城在林疏月的手机里,是随手编辑的一个“W”字母。她此刻的心情与这字母形状如出一辙。起伏不定,忐忑未知。
如此一想,一切发生都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
第二天,林疏月去了魏家。
她以为会见到钟大少爷狂怒失态的暴躁场面,但一进门,钟衍一身清爽,悠哉哉地站在餐厅里吃水果。他眼睛都瞪圆了,一半哈密瓜咬在嘴边,超大声地问:“林老师,你是舍不得我吗?”
林疏月:“……”
这跟昨晚魏驭城暗示的内容不一样。
不过钟衍是真高兴,“你怎么来了?就是放心不下我吧。你原谅我了吗?我给你加工资你肯定很满意吧?”
林疏月头大,“安静点。”
钟衍递过哈密瓜,“尝一块,特甜。”
“我是来拿药的。”
但钟衍和阿姨都不知道这回事。
钟衍认定,“不用找借口,你就是舍不得我。”
林疏月自己都想笑,点点头,“你高兴就好。”
钟衍的笑意真情实感,眉梢眼角上扬,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气质。林疏月忽然觉得,这也是很好的结果。
等了十分钟,没有等到魏驭城。
林疏月刚走出院外,黑色欧陆恰好停在门口。车窗降下,露出魏驭城的脸,他语带歉意,“久等。”
从语气到神情,无一不诚挚妥帖,无可挑剔。
魏驭城今天是自己开车,他按开车锁,“药在车上。”——并没有去拿的意思。
林疏月会意,拉开车门。药确实在后座,但离她稍远,伸手够不着。林疏月不作他想地坐上去,随即“砰”的一声闷响,车门关。
林疏月的心跟着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魏驭城已回到驾驶座。他没回头看她,低头系安全带,四平八稳的语调,“看看是不是。”
林疏月反应迟钝,“是。”
车已经启动,魏驭城说:“送你。”
不过几秒短暂,车速提了上来,根本不给林疏月拒绝的机会。
林疏月抿抿唇,下意识拽紧装药的塑料袋。
魏驭城从后视镜瞥见她的细微反应,沉吟片刻,说:“聊聊钟衍。”
林疏月暗暗松气,“好。”
“钟衍在酒吧遇麻烦,你本可以带你弟弟离开,为什么又要回去?”魏驭城问得自然,随手调高车内温度。
“没想那么多。”林疏月实话实说,“他跟我弟弟一般大,每次看到他,都会想到我弟弟。”
魏驭城大概没料到是这个回答,抬起头,与后视镜里林疏月的目光撞成一条线。
林疏月嘴角微微扬笑,本来紧张的手指渐渐放松,“不想让他被欺负,才多大,舍不得。”顿了下,她反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相信他吗?”
魏驭城说:“信。”
林疏月笑意更甚,“那就对了。”
车里的气氛温和、缓慢。像送香的出风口,自然又舒适。
红灯,魏驭城将车缓停,“钟衍母亲过世早,他便一直随他父亲生活。其实在这之前,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数学尤其出色,他母亲生前,给予厚望。”
林疏月不自觉坐向前了些,“后来呢?”
“他在滨城生活三年,性格大变。两年前,他父亲给我打电话,说人在医院,快不行了。”
钟名建打电话的语气,他至今还记得。
哆嗦的,惧怕的,求救的,说钟衍可能救不过来。
魏驭城那年正在北京谈项目,连夜飞回滨城。两月前才见过的精神少年,此刻病骨支离躺在ICU。钟名建局促不安,躲在墙后不敢看魏驭城。
魏驭城从探视房出来,脱了外套,摘了手表,对钟名建晃了下手指,示意他出来。
到室外,魏驭城反手就给了钟名建一拳,怒火攻心上脸,是真发了脾气,“我姐就这一个孩子,人要出事,你也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