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饮花最近似乎是提得多了些。
她受伤后昏迷了一天一夜,他便在一旁照料了一天一夜,根本无暇分身去整理仪容,更不必说仔细收拾出个顶好看的模样来。
寂行暗暗计较着饮花的话,开始想自己是否应当先去沐浴更衣。
而饮花压根没有病人的自觉,恢复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逗弄人玩儿,见差不多了提起正事:“刺客抓到了吗?”
寂行很快从她的转变中反应过来,正色答:“王爷出手相助,已经抓到了。”
“是谁?”
“尚未查明,被带去审问了。”
饮花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问:“王爷怎会来此?”
“同路,”寂行说,“他也要去嵇州。”
饮花想起他与自己交代过的事,不过当时说的是,之后去时再与她联系,如今这么快就赶上来,恐怕少不了皇室变动的影响。
果然寂行又道:“据王爷所言,此行是去为先皇祈福,要在清觉寺住上一阵子。”
顺便再查玉佩的事。
饮花在心里补充,不过这些已经不在她能管到的范畴,无论她爹是怎样得到的玉佩,与岳王有着怎样的渊源,都不是她现在这副病体可以管得着的。
饮花很快接受自己如今无法自理生活,需要接受寂行的帮助才行的事实,并且乐在其中。
“寂行,扶我坐起来。”
“大夫说了,你暂且动不得。”
“好吧,那你过来。”
寂行正在另一边给她煎药,闻言走过去,身上还带着药香。
饮花开口道:“我想沐浴。”
寂行一愣:“伤口不可以碰水。”
“那你给我擦擦。”
“……我去找人来给你擦。”寂行说完就想转身出去,她受伤后衣服就是找客栈后厨里的一个大娘帮忙换的。
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句:“不要。”
“我不喜欢生人,”寂行没回过身,只听她说,“就只要你。”
“……”
半个时辰后。
饮花依然是这样平躺在床上,寂行则依然坐在她的床边,旁边放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盆边搭着条雪白的帕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良久,直到饮花问:“你要给我洗冷水澡吗?”
寂行被噎住,沉沉看她一眼,起身把帕子在水里浸了浸拿来。
水其实还烫着,他的手指在水里过一遍后开始泛红,但寂行的感官莫名开始迟钝,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已经在别的事上。
饮花醒来后吃了些流食,体力恢复了一些,但还是不能动作幅度过大,不必说擦洗自己的身体,连解开衣裳或是撩起袖子这样的小动作都不能,很容易就牵扯到伤口,接着牵连起浑身的痛。
不过稍稍地伸一下手还是可以。
她见寂行拿着帕子发呆,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奥的佛学难题,便将手挪过去一寸,手心朝上摊开,动作虽不请自来,言语却还留着几分客气:“寂行师父,劳烦先擦擦手。”
寂行回过神,呆呆地发出声鼻音,瞥了她一眼,而后将帕子搭在她的手上。
“袖子,”饮花忽然开口,音量高起一截,“袖子湿了!”
寂行这才发现,一截纯白的中衣袖被掩在了帕子底下,他匆忙拿开,衣袖上已经沾了水迹。
“……对不住。”
饮花嗤笑一声,寂行抬头看过来,对上她戏谑的神情。
“他们都说你聪明,我怎么倒看不出来了?”饮花打趣他。
寂行默默将她的袖子卷上去一些,低头认真擦着她的手心,任她说些什么,并不反驳。
她手心的纹路不深,与他相反,只是淡淡的,却交错复杂在一起。
民间爱看手相的人有许多,他曾听过前来进香的香客谈起,说是手心的线越是凌乱越是命途多舛,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否符合这一项,但可以知晓的是,她中箭的这一难关,是他带来的。
思及此,顿觉她再有什么要求,也不是无法满足。
寂行默默给她擦着手心,饮花的皮肤娇嫩,很快也泛出红晕,他动作自然地翻过她的手,换作手背来擦拭,浑然不觉自己此时正与牵着她没什么不同。
一室静谧,唯余细微的窸窣声响在耳边,手上的干燥感被帕子上的湿意抚平,不再那么难安。
他托着她的手,竟还一根一根手指细细地擦过,低着头,垂着眼,专注得如同在侍弄一尊佛像。
饮花忽然就不想戏耍他了。
她屈起几根指节,反过来握住他,没有用力,而寂行蓦地顿在那里,眼睛随之一抬,向她投来安静的注视。
饮花迎着他的视线,认真道:“我受伤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寂行没说话,指节被她软软握着,没什么力道,却让人难以挣脱,更难以顺着她的谅解释怀自己的罪过。
饮花见他沉默,手下使了点力气,但依然只是像挠了个痒,她又问:“知道吗?”
寂行静默片刻,开口道:“但,确是我之过。”
“也或许刺客是冲着我来的,你未免太自大,难不成只有你能招来仇家?”饮花说完,小声自言自语,“好像怎么看都是我招来仇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寂行听在耳里,不由失笑。
“总之呢,这不是你的过错,如果你非要觉得对不住我,那就做些事来弥补吧。”
直觉告诉寂行情况不妙,但他还是问:“要做何事?”
“第一件,继续给我擦身上,难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