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乱传罢了。”谢云苔敷衍了句,垂眸笑笑,跟着再行追问,“家里到底又出什么事了?您快与我说说。”
“唉……”苗氏长声叹气,侧首看看谢长远,示意谢云苔出去说。二人便一道去了外屋,宣氏端了些谢云苔爱吃的点心来就走了,好让她们母女安心说话。
母女两个一同坐了半晌,苗氏的情绪才静下来些,跟着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在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与你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程颐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话说得谢云苔一惊:“怎么回事?”
苗氏又是叹气:“那日你趁夜离家去……去卖身,他拿了钱回来,我怪他没有拦住你,大吵一架他就出了门。”
谢云苔点点头:“这事女儿知道一点儿。”
那天程颐是追着她出来的,拗不过她才陪她一道去了牙婆那里。后来她与周穆签了卖身契,也是程颐拿着钱回了家,大吵一架之事程颐后来去见她时也提了一句。
苗氏却说:“他两日没有回来。也就是那么两日,这小子搭上了县令家的千金。”
谢云苔惊吸凉气:“母亲当真?没弄错?”
若是“两日”,那这件事出得可早,至少在程颐上次去见她之前就已出了。
“母亲岂能拿这种事骗你。”苗氏神情黯淡,“当时我与你爹正张罗着卖了宅子赎你出来,他突然回来,初时是哄我们说宅子卖不得,说你也不愿一家人喝西北风。后来大约是看哄不住,便索性翻了脸,说你已与相府签了卖身契,身在奴籍承继不得家产,这宅子便是他的。”
“当时家里真是大闹一场。你爹气得这便要拿着房契去找你,想用房契换你出来。程颐拦着不许,说什么若是听他的,待他高中自会为我们颐养天年,若不听他的,这便将我们扫地出门。”
“岂有这样的道理!”谢云苔变了颜色。
昔日程颐是逃荒到的嘉县,爹娘都死在了路上,是谢云苔的爹娘好心收养了他才让他活到现在。
苗氏却已气不起来,只笑音一声比一声更冷:“可还有更厉害的呢——县令家的千金后来竟带着人打上门来,就这样将我们轰出了门,硬说家产已该是程颐的。亏得你郑叔和宣婶收留,不然我们真是无处可去。”
“爹娘怎的不去京里找我?就算爹身子不好不方便走,也该给我个信儿!我纵不敢去求丞相,也总能在府里求人搭把手的。”谢云苔锁眉道。
转念一想却也懂了:“……是了,县令家的千金既敢上门来闹,那便是县令默许的了。”
县令既站在程颐那边,又如何会许他们入京?纵使她一个小小通房在丞相跟前人轻言微绝不敢在丞相面前搬弄是非,县令不必忌惮,可他们一旦入了京,豁出命去告御状总也是麻烦,扣在此处就让人放心得多了。县令又是此地父母官,但凡有心阻拦,寻常百姓哪有本事飞出去?
谢云苔心下正恼,宣氏又急急地寻了回来:“嫂嫂,阿苔!”
谢云苔与苗氏一并抬眸看去,宣氏道:“又来了,郑凡在外挡着呢,你们快躲一躲。”
谢云苔不解:“什么又来了?”
苗氏神色疲惫:“债主。”
一瞬里,谢云苔火气冲脑。
她大抵知道家里欠了些债,因为先前卖了镖局都不够赎父亲出来,只好四处拆解,后来父亲又要调养身子,亦不免要花钱。
可她卖身卖了几百两,苏衔先前赏下的那枚戒指也价值不菲,纵使仍不足以将各处借的钱都还清,理当也不至于让债主大年初一还要逼上门才是。
程颐这是从中贪了钱了。换言之,程颐早已有了异心,或许是从家中出事开始,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王八羔子!”院门口一声粗犷的断喝,谢云苔定睛一看,谢凡正提了把大刀出去,“明知他们家产都叫那白眼狼占了去,你们找那白眼狼要债去啊!柿子捡软的捏的东西,老子剁了你们!”
“郑叔!”谢云苔一喊,提步出门。
“阿苔!”苗氏与宣氏都皆要拦她,她没理会,疾步行向门口。
几个要债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见这么个娇俏的小姑娘,语气自然而然地软了几分:“你是什么人?”
“我是谢家的女儿。”谢云苔垂眸,“郑家叔婶与这债不相干,您几位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了。”
“哟呵,倒不知谢家还有这么个漂亮姑娘。”为首的那个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与同伴哈哈一笑,“我们不如就掳了她回去暖床,钱不要了!”
“行啊,这小美人儿长得是标致哩!”旁边那脸上有道横疤汉子也大笑起来,谢云苔没慌,垂眸莞尔:“这怕是不巧了,我月余前已自己去京里卖了身,您要抢人便不是与谢家抢人,是与我的主家抢人了。”
“嘿,这你不必管。”为首那汉子摆手,“总之你跟我们走,我就清了你家的账,你看这行吧?”
“这自然行。”谢云苔点点头,抬眼看他,露出些为难,“只怕您不敢与丞相大人说这理去。”
话音落定,几人如料一愕。
狐假虎威总是有用的。
面带横疤的那人带着几分不信打量她:“你入了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