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罗纱不介意他的腿疾,自己也并非十全之人,又怎会这样要求他?只是她不想未来的夫君是个脾气暴戾的。
她把想法告知孙氏后,孙氏便跟众人说,叶罗纱看不上这门亲。
在孙氏的刻意引导下,大家都晓得了叶罗纱定是觉得世子爷的身份还是太低,毕竟,她的亲外祖是安国公——虽然好些年前已经断了来往,可嫁高娶低嘛,叶罗纱要嫁,得是个皇亲国戚的身份才衬得起。
在众人体谅理解的目光中,孙氏扬言一定要给叶罗纱找门实打实的好亲事。
这一拖,就是七年。
叶罗纱微笑。
若是她再不嫁,一年年等下去,熬到没人肯娶她、她嫁不得人了,那也是她太挑剔的关系,跟孙氏可没半分关系。
可这镇国公……
叶罗纱望着叶颂青心满意足地拿走那头面,转眼看着大红的喜字和那些剩下的首饰,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泪流出来。
虽说她已经二十一岁,可这镇国公已年过五十,太大了些不说,身体又是极其孱弱的,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归西了。
不过,他倒是皇亲国戚了,镇国公的一位表侄女可是入了宫的贵人。
叶罗纱面上笑得清冷,心中有苦说不出。
十几年前的一天,她没来由地高烧不退,人虽然救回来了,可一把好嗓子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许多大夫都给她看了病,可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要好好调养或许还有救。
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大夫,说是她应该是有心病,若是心病解了,便可消除障碍,发出声来。
可她清醒后压根就记不得昏迷前的事情了,又无人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哪来的“解开”这一说?
屋外锣鼓声震天响,叶罗纱却感不到半分的喜悦。待到喜娘将帕子盖到她的头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终是要离开这个成长的地方了,不由留下了泪水。
不是伤心,不是难过,而是悔恨。
她恨自己自小识人不清,轻信了孙氏,听了她的花言巧语将母亲的嫁妆全数交给了她,从而使得她更加肆无忌惮、有机可乘。
她也恨自己优柔寡断,在看清孙氏为人后却不知为自己辩驳,等她想要去这样做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更恨这老天不公,将她那年高烧前几日的记忆抹得干干净净,让她记不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失去了声音,从而让这哑症伴随了她十多年。
伏在喜娘的背上出了屋子,叶罗纱发现自己的手背渐渐聚起了水珠。抬头望去,才发现天空居然下起了雨。
分明刚刚还是晴天,如今却是这样……
叶罗纱微笑。
难道老天也在替自己哭吗?
可是哭有什么用?
难道还能一切重新来过?
雨越下越大,短短的距离,已经从毛毛细雨变成了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到身上些微的疼。
下人们兵荒马乱地弥补着下雨造成的不便,叶罗纱却却没人管,仍然被喜娘背着一步步走向轿子。
很奇怪,她居然能听到孙氏在远处的屋檐下凉凉地说着“真是不不省心的,连出嫁都那么麻烦”,也能听到父亲在屋里嚷嚷着“可不能误了吉时,你们快一些”。
她暗暗想着,那就这样吧,离开了,更好。
就这样吧。
刚在轿内坐定,她扯下红盖头扒拉着湿发,就听外面有人惊慌叫道:“马惊了!”
继而有人大喊:“不好了,马朝新娘子的轿子……”
可惜她没听完,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2重入叶家
“方才是谁哭了?嗓门可真不小,我刚进院子就听到了。”说着话,一位男子撩了帘子进门。
来人一袭青衫,虽然年近四十,可依然丰神俊朗气度极佳。
叶夫人程氏笑看了他一眼后又将心思放到了女儿身上,凝视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小人儿,程氏满足地说道:“是罗纱。”
男子微微蹙眉。
叶罗纱的乳母陈妈妈看着叶之南好似不太高兴,心想前头几个庶出孩子出生时第一次见父亲都是笑着的,偏偏这五姑娘昨日里见父亲时是嘴巴紧闭什么也不吃谁也不理,这回又是哭了起来,生怕是因为这个惹了叶之南不喜,忙道:“这是五姑娘心疼母亲辛苦呢。”
叶之南却不理她,只撩袍坐到了锦杌上,问程氏道:“罗纱……是你给她取的名字?什么时候的事儿?怎的没听你提起过?”
“昨儿晚上想起的,也没来得及同你商量。”
叶之南淡淡点了点头。
昨日里程氏刚刚生产,他自然没有宿在这边,程氏没来得及同他商量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他微微拧起的眉端并没舒展开来,“那……罗纱的哥哥你可也给他取了名?”
“颂青,你觉得如何?”
看着巧笑嫣然的妻子,叶之南沉吟了下,颔首道:“倒也不错。”片刻后又迟疑道:“就怕母亲那边不好交代。”
想到婆婆,程氏的笑容淡了两分。
老夫人不知为何,防她防得紧,几个庶出孩子取名之事根本不容程氏过问一句半句也就罢了,就连抱,都是不曾让她抱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