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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当即挂掉电话。
    周谧坐正身体,以最后的体面迎接屠戮。
    几分钟后,病房门直接被人从外拍开,身穿藏青风衣的中年女人气势汹汹闯入,横冲直撞。
    母女俩一碰上目光,周谧就飞速偏开脸,难敌老妈利器般的打量。
    她怒意滔天的眼神像是源自精神也施于精神的远程笞打,劲道大到能隔空把她扇至一旁,面皮也开始火辣辣发烫。
    周谧下意识曲腿,包藏起自己。
    “这么大事你也不跟我说?”汤培丽大步扎来床边,劈头盖脸一顿骂,机关枪试输出:“你偷偷怀孕就算了,还偷偷来打小孩?你翅膀真是硬了,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啊!”
    她嗓门粗大,硝烟能弥漫整个走廊。
    周谧脸皮泛红,完全不敢正视她:“你声音小点行不行啊。”
    “你还知道丢人啊!”她激增二十分贝。
    “有什么办法?”周谧下巴紧抵着膝盖,像是无处摆放自己:“就是意外怀孕啊,跟你和我爸一样啊。”
    “你说什么呢!”女儿的反应让汤培丽哽了一秒,随即怒火攻心:“我和你爸起码告诉双方父母了,还生下你了,养到这么大,要像你这样不负责任,你这会人在哪,哪还会有个你在这说混账话气我?”
    周谧拧了拧眉:“我怎么不负责了。”
    汤培丽蔑哼:“草率怀,草率打,这不是不负责是什么?”
    周谧眼圈湿红地瞪回去,倔强无比:“这难道不是对自己负责?”
    “你真对自己负责还会意外怀孕?”汤培丽发现跟这个气死人的犟女儿无法沟通,开始在病房里逡巡打转,寻找其他活靶:“你对象人呢。”
    周谧咽了咽发涩的喉咙:“人家不要上班吗?”
    “你还谈了个上社会的啊,难怪呢,”汤培丽回过身,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我就说怎么住这么好的病房。”
    “你眼光是越来越了不得了,”汤培丽无法克制地夹枪带棒:“以前谈个外地的小路,我一开始就不看好,你非要谈,最后什么结局大家有目共睹。我以为你会长点心吧,结果呢,现在还谈了个让你打胎的!”
    汤培丽一鼓作气骂完,走回来一屁股坐她床边:“你实话跟妈妈讲,是不是他让你打的?”
    周谧胸口起伏,愤懑酸楚到极点:“是我自己想打的。”
    “他还就同意了?”汤培丽总能神速抓住新重点。
    “不然呢,生下来吗?然后呢?”好像踩到高压线,周谧一下面色赤红,声嘶力竭:“像你一样当一辈子家庭妇女?!”
    汤培丽顷刻无声,惊愕地瞪圆了眼。
    这样中伤母亲非周谧本意,她懊悔至极,垂首掩面,低声乞求:“妈,我这段时间已经很难受了,我知道错了,当我求你,可不可以别再大呼小叫了。”
    “你不想难受那你脑子放清楚点啊,说怀就怀,说打就打,伤的是谁啊?”汤培丽不甘示弱,继续喋喋不休:“除了伤到你自己还能伤到谁?这么多天,我们一点不知情……”
    说着,中年女人也哽咽了:“我和你爸到底不能替你疼替你苦啊,你说还能伤到谁……”
    她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没有再往下说,转而抬起双臂,像雌鸟张开宽恕的羽翼,把伤痛的孩子揽向自己。
    “妈……”周谧情不自禁地喃唤,也拥紧自己母亲,发泄般撕心裂肺恸哭出来。
    汤培丽一刻不停地给她拍背、顺气,也一次次洇红眼,又一次次往回憋。
    她顽强地稳定住声音,安抚女儿:“没事了啊,没事了,谧谧,我的可怜囡囡,等会儿就跟妈妈回家啊。”
    周谧闷在她肩头,轻轻答应:“唔。”
    ……
    —
    大概是近来身心损耗太大,外加安全感回归,周谧鼻息渐弱,慢慢在母亲怀间入眠。
    等她呼吸匀稳,汤培丽才小心翼翼将女儿放平,替她拢好被子。
    周谧咂了下嘴,半侧过身,又陷入深睡。
    汤培丽凝视了会女儿恬静的睡颜,幽幽一叹,起身想往别处走,不料姿势别扭太久,左腿麻意急剧上涌,险些让她在平地跌个跟头。
    她稳住膝盖,极轻地嘶了声,才一瘸一拐挪向沙发。
    等腿部知觉恢复,汤培丽重新站起身来,走向病房内的小隔间。
    隔间门是关着的,但并未上锁,汤培丽迟疑少刻,还是转头坐回原位。
    她打开微信,瞅了会备注着“老公”的置顶那行,点进去又退出来,反反复复好多回,最后选择关闭。
    也是这时,病房门被人轻叩两下。
    汤培丽先看眼床上的女儿,确认她没被吵醒,才攥紧手机,提胸冲了过去。
    她唰一下将门拉开,横眉怒目。
    但她没想到的是,门外不止一个人,除了一名相貌俊朗的高大男人,还有位个头只到他肩部的女人。
    女人看外貌应该已过中年,但也不能说是老太太,介于中间值。
    她穿着蓝橘撞色的修身毛衫,皮肤细白,神采奕奕,眉目和善地弯成月牙。
    汤培丽猜她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母亲。
    两人并排立在那里,均浓眉重目,气质疏朗,像极民国时期会挂在宅邸墙上的高官大户肖像油画,扑面而来的直观感受就两个词:体面,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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