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琌垂着头,低声道:“你怎么今日就来了,不是说好了要等肖宗镜带回确切的消息?”
“不用等了。”徐怀安道,“我见到夜枭了。”
韩琌手臂一颤。
“真的?”
徐怀安:“嗯……杨亥应该已经死了。”
韩琌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抖,连道了几声好。
“快走吧。”徐怀安搀扶韩琌离开大牢,走过府衙大院,他忽然停住,看向水池边。姜小乙晕倒在那里,手臂落在水中。徐怀安目光微颤,放下韩琌,过去将姜小乙抱起,放在阴凉的树下。有日光透过树叶落在姜小乙的脸上,这画面徐怀安甚为熟悉——姜小乙在营中的任务最少,经常犯懒,搬个躺椅在侍卫营外院的杏花树下午睡,那时的光与现在很像。
想起那安安静静的侍卫营,徐怀安一时之间心潮澎湃,他没有时间再做停留,只能将之前那句姜小乙没有听清的话又说了一遍。
“小乙,大人就交给你们了……”
离开大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徐怀安将韩琌扶上马车,一路朝北门而去。
出了城门,徐怀安稍稍放心,可刚上小道,他忽然发现什么,又停了下来。
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颇为悠闲地从旁侧出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戴王山。
徐怀安佩刀在手,如临大敌。
戴王山好像刚从哪个酒楼吃饱喝足出来,嘴里还咬着剔牙的柳桠,他打了个哈欠,微微侧头,冲徐怀安一笑。
“我现在的心情颇为复杂,有乐亦有怒,你可知为何?”
徐怀安不言。
戴王山十分耐心,与他解释道:“我乐的是,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我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当肖宗镜知道你背叛他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徐怀安握刀的手不由变紧。
戴王山:“当年肖宗镜把你从牢中救出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被‘无意’间当作细作?哈哈哈!”笑完,他话锋忽然一转,又变得阴沉起来。“不过,我也有愤怒之处。”他脚下一夹,马匹转过,正对着徐怀安。戴王山冷冷道:“是谁给你的错觉,以为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这一怒,徐怀安顿感压力倍增。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韩琌看向戴王山。
戴王山冷笑道:“来吧,重明鸟,你还有什么奇计,都使出来看看。”
韩琌道:“我已无计策了,徐怀安是我最后一根暗桩。”
戴王山啧啧两声,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他一边说,一遍戴上玄铁手套,韩琌道:“戴王山,你放我们走,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戴王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区区一条落水狗,也敢在这大放厥词。”
“大黎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韩琌道。
戴王山冷笑一声。
“去年看,的确如此,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戴好手套,下了马,一步步走来。“时事风云,真是变幻莫测。”
他每近一步,杀意蔓延,拉车的马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韩琌道:“有些事,你还不清楚。”
戴王山道:“你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说,不用担心,你们老实一点,我不会杀你们的。毕竟回京之后,我还要靠着你们二位,来给我找侍卫营的乐子呢。”
他再上前一步,韩琌道:“我若回天京受审,肖宗镜一定会杀了我。”
戴王山无谓道:“那就是你和他之间的事了。”
“我若死,我主必为我报仇,到时侍卫营与密狱一个也逃不掉。”
“……你主?你主何人?”
韩琌微微一笑。
“戴王山,杨亥死了。”
戴王山的脚步终于停下,语气也变了。
“你再说一遍?”
韩琌道:“你再等半天,这消息就该传来了。戴典狱,杨亥一死,此朝结果已可想而知。”
戴王山面色不改地判断着韩琌这话可信与否。……杨亥死了?青州军已经完了,还有谁能向他动手?
韩琌神色笃定,一点也不像玩笑话。
戴王山冷冷道:“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韩琌:“你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谁,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听到他的大名。”虽然身受重伤,又面对强敌,可韩琌在提到自己的主人时,那言辞神态中所蕴藏的信念,依旧使人震慑。他背靠马车,望着天,淡淡道:“我主必得天下,他会终结这个荒诞的朝廷,结束这个乱世。”
戴王山走过来,徐怀安拔出刀,韩琌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白白浪费性命。”
徐怀安一顿之下,戴王山已点了他的穴道。
戴王山走到韩琌面前,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生死就在即刻之间,韩琌抓住戴王山粗壮的手腕,艰难道:“戴典狱,你……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懂得给自己留后路。”
戴王山冷冷一笑,一掌敲晕了韩琌。
他举目眺望,山野安静如常,再看看倒下的两个人……诚如自己刚刚所言,时事风云,真是变幻莫测。
戴王山将这两人带回应城,但他并没有将他们送去府衙,而是藏在了他平日寻欢作乐的酒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