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林普的车钥匙掉在地板上,他俯身拾起车钥匙,“啪嗒”,手机却又掉了。林普睫毛微垂缓了缓,抓起手机,掩门下楼。
翟欲晓正站在三楼自己家门前,她的眼圈是红的,唇线是下撇的,在望见他下楼的那一刻突然没忍住抽搭了两声,但他食指碰着唇比了个“嘘”的动作,她便做着深呼吸忍住了。
凌晨三点左右,路虎下了晋都高速,全速驶向微信定位里的第三医院。
翟欲晓一整盒的抽纸都的就要见底了,终于打破沉寂哽咽道:“我一路上都、都不敢瞎开口,怕触、触了什么忌讳,但是卷儿肯定没、没事儿的,我这么觉得的。”
林普的眼角有抹微光倏地划过,他眼睛盯着车前方,反手在她脸颊和颈侧轻揩了揩,回了声“嗯”。
两人三点四十赶到医院,花卷已经结束手术被推入重症监护室。他们转头奔向重症监护室,在中庭被花卷的支队长截下了。支队长匆匆来的,也得匆匆走,他只有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然后要着手整个案件的善后工作。
“……案件就不多说了,卷儿脾脏捅穿了,腹腔里的膈肌也破裂了,不过手术是成功的,需要再在ICU里面观察48个小时。”支队长眨着熬得通红的眼说,“我问过医生了,如果没什么……其他不好的情况,后天上午我们就接他的父母来。卷儿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翟欲晓扯了扯唇想说句什么,但由于眼泪过于汹涌,竟然出不了声儿。她捂着眼睛突然背过身去,片刻,两个男人听到了压制不住的倒气声。林普伸手把她拽进怀里,低声跟支队长告别。
“林普,我觉、觉得他不应该说、说那句‘不好的情况’,”翟欲晓埋首在林普胸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里是医院啊,嘴上得有、有点数。”
林普低着头听她说完话,伸指拨开她濡湿粘在眼周的碎发,他拧眉理了理她的思路,安慰她:“人家说没事儿,人家是警察,八字重。”
翟欲晓听到高材生林普郑重其事地说“八字”突然破涕。
重症监护室门前,钱藻看到翟欲晓和林普就憋不住了,但她惦记着心头那点儿迷信经,在吭哧数声后再度顽强地憋回去了。
三个人在花卷同事的接班陪伴下,或蹲或坐在ICU门口,度过了最难熬的四十八个小时。其中,第六个小时,花卷腹内突然出血,做了个紧急手术,之后三个人全都目光炯炯,再没有人含着眼泪闭目打盹儿了。
……
姚思颖和花长立直到来到病房门口才知道之前有多凶险。花长立当即就扶了把墙。姚思颖嘴里说“嗐呀,我娘家邻居之前出车祸,也是脾脏破裂,只要送医及时,问题不大的”,但一转脸就呜呜呜哭起来,骂花卷是个“不省心的狗东西”。
……
花卷望着满室的红眼睛和白惨惨的天花板,眼含热泪有气无力地第三回道:“……你们伤感之前能不能给口水喝啊,我要说多少遍啊,可怜可怜孩子吧。”
他仍旧没有得到任何有效回应。虽然意料之外,但属情理之中。
……
花卷身为一个刑警,身体素质十分过硬,出了重症监护室以后,只用两天,就显出了生龙活虎的迹象。继昨天的两小口可乐以后,今天他开启了作妖的新篇章——他趁着姚思颖和花长立不在,磨着林普给他擦澡。
“给我擦擦吧,我都要粘到床上了。”他絮絮叨叨地说,“你闻闻我身上这酸臭味儿,早上护士查房时屏息的表情我可看得到了,忒伤自尊了。”
林普被他缠烦了,直接出门找医生去了。医生给的回复是,没事儿,可以用温水稍微擦一擦,但得注意不要着凉。林普回来便在花卷欣喜的目光里抄起盆子去护士站接水去了——他用的是护士站饮水机里的纯净水,当然,稍后也补了一桶水给护士。
花卷微微抬高手臂方便林普的毛巾来来回回,他翘着脚惬意地道:“我当年踩在板凳上给你做蛋炒饭和炸酱面的时候,哪能想到有朝一日你能给我擦澡啊。”
林普埋头苦干懒得搭理他。他还能开口说话就行,愿意说什么说什么。
花卷胳膊肘捣了捣林普的肚子,嬉皮笑脸道:“我死里逃生的,你一句安慰都没有。要不是钱藻说,我第二回抢救的时候你一下没站稳单膝跪地,我差点以为我那些年的蛋炒饭和炸酱面都喂了狗。”
林普默了默,反驳他:“她造谣。”
——真实情况是钱藻自个儿没站稳,她一倒就把旁边的林普给带倒了。至于林普为什么托不住瘦得跟火柴棍儿似的钱藻,那就不得而知了。
花卷知道林普脸皮薄儿,并不去深究。他低头怔怔望着自己身上的纱布,突然没心没肺地嘀咕:“行,也不差,没死就是勋章。”
林普微不可察地一滞,片刻,他问:“卷儿,你有没有考虑过转行?”
花卷惊讶地“啊”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