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
东宫握住她的手将人拽进怀中,他垂眸望着一脸无辜的女郎,不急不缓问:“你还知道回来?”他眼中漾着层淡淡暗光,掌心微微用力制住柔软的细腰,那封信笺再度漫上心头:“......与密族郎君日夜不离,如今阿枝是乐不思蜀了,嗯?”
怀中人并不回答,反是抬起素手慢慢拂过他颈项齿痕。
略有些痒,他喉头微微滚动,按下她的手:“这次别想着蒙混过关,好好说话。”似乎是他的力气大了些,怀中人心生不满转身欲逃。他略一施力,将她囫囵个锁在怀中,欺身印上吻......宛若桃花瓣的水眸生出层层雾气,如坠云雾间,东宫猛然心惊,彻底清醒过来。
又是一场荒唐梦。
水已是彻底凉透。
他拧起眉头,拎起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浇下去。处理完毕一身狼狈,换好衣衫,他闭了闭眼睛,阿枝种种痛苦情状不断浮现他脑海......东宫盯着满池冷水,水平如镜,照出他一袭中衣的身影,他面容冷刻,暗沉沉的眸中满是自我厌弃,勾唇嘲道:“寡廉鲜耻。”
良久,他才踏出小间,疏月松风各自捧着衣衫佩玉,早已等在一旁。东宫换了身青布长袍,既不佩玉,也不戴冠,翻身上马一行往长春观去了。
东宫连夜出城,自打进了长春观就不曾出来,一心山中修行。
熟料一封来信搅乱了这份平静。
就在元令五年废太子生女卓枝悄然薨世之后,谋逆风波暂时平定,圣人也总算放下了心。况且走水却是禁内无关,反而其间似有肃王手笔。原以为这事便是清风过耳,无影无踪了,谁知次年肃王逃亡河西,打着昭雪的大旗,推举出个什么东阳王世子。
起初,宗室听了这事都觉可笑。卓枝的身份,宗室明知不言罢了,怎么又冒出个赝品来充数?肃王也太没谱了些。众臣不明其间,反复上书请圣人肃清谣言,圣人却又起了疑心,迟迟不动。没成想今年春二月,东阳王世子的名声突然耳畔大作,甚至还有百姓挖出天外陨石写着“东阳必王”的狂悖大论。
圣人总算正视此事,没想到越查越生疑,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连串的真假疑问统统涌到眼前。也就在今年三月初,也就是东宫回上京的前几日,朝中众臣齐齐指责肃王混淆皇室血脉,决心干脆公布卓枝死因,将这事端到明面上来,坐实了卓枝是燕恪遗腹子的身世,也好彻底堵住乡野传言。
可是肃王早有后手。
三月底,他去信一封传到禁内,其中句句惊天,更是暗指卓枝与东宫有私情......要知晓这般艳/情逸事,不论真假,一旦有了些许苗头,于人是谣言杀人,于国则是动摇国本,一国之储君,牵连这等悖逆之事,如何堪掌家国?
何况这也是逼迫朝中否认卓枝是东阳王世子的身份,与此同时也就坐实了另一位世子才是真身。加之如今东宫与堂妹牵扯不清,于谋逆反倒是正伦理,清君侧了。
这封密信甫传入宫中,圣人面色铁青,捂着胸口重重坐回龙椅,他神色变幻不定,当即下令方内侍暗查此事。熟料这事却有些似是而非,捕风捉影,一时也说不清楚。
双方虽说立场不同,但矛头不约而同对准了卓枝,毕竟肃王踩卓枝就是踩东宫,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朝廷则一方面不愿承认东阳王世子另有其人,一方面也不愿储君蒙尘,只好在卓枝身世上大做文章,将她是个男子叛臣的身份定死了。
这事喧嚣尘上,自元令八年四月起直到九月,近乎半年“卓枝”这个名字被群臣口诛笔伐不止,好似幸亏她死的早,不然非得车裂凌迟不可,东宫也顺势自请赴长春观斋戒修道,只可惜仍未能闹出结果。
万没想到,九九重阳圣人降临华山,众臣陪同登高,就在那时竟冒出个女子,她自称是肃王姬妾,怀中书信数封甚至还有人证——当年陪同废太子妃杨氏诞子的一品奉德夫人李氏。梧河谏言之后,杨氏全族流放三千里,死的死,残的残,最终抵达玄缺的十不存一,奉德夫人算算年纪已是耄耋老妇,竟然还活着?从前奉德夫人也是上京一品诰命,自然识得她的人数不胜数,半点不怕人假充伪证。
肃王串通何内侍伪证的书信,毒杀刘氏的刺客,杨氏画像加之奉德夫人指正,众目睽睽之下,任是谁都不能堵住悠悠众口,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原来当年杨氏仅诞下一子。可是这结果双方并不满意,肃王失去打压东宫的利剑,朝廷则是被迫承认东阳王世子尚存于世。她这一招,打乱了全盘算计,肃王姬妾反而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谁都以为这女子活不成,果然她消失人前,众人猜测定是遭遇不幸,哀叹几声,也就无人关注了。
紫云楼前,内侍小心偷眼觑着东宫的面色,只见他身穿细布青袍,面容清端,一双眼睛深不可测。小内侍苦了脸,恨不能闭起耳朵当个聋子,殿内女子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无人指使,妾身只是受过卓大人救命恩德,妾只是,”她的声音愈发高昂,“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