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她心中还是一片忐忑不安,匆匆一瞥时看见虞蔚兰的身影,却让这些忐忑彻底偃旗息鼓下来。
此刻,她心中正如这平缓的轿子一般,是一片坦途。
皇后迎进门之后,并非直接入主中宫,而是先要与皇帝一起主持封后的仪式,再参加群臣宴饮,宣告身份。
越是隆重,越说明了皇帝对新后的看重。
林又雨的凤轿刚才入宫,尧夏阁中,百官们已经纷纷到齐,占满了座位。
为首的几个股肱之臣们坐在最前端,一个个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皇帝当时与他们只商量了皇子封王一事,并未提及“立后”半个字。
前者只是依例行事,后者才是石破天惊、搅动朝堂的大事。结果皇帝只与几位中书密议之后,就拍板定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怎不使他们颜面扫地?
几人不敢直接与皇帝叫板,却记恨上了未曾谋面的新后,早把她打上“狐狸精”的烙印。
他们扫了一旁封了承恩公的林昌一眼,心中恼怒难当。
殊不知,林昌心中更是有苦说不出。一道封后圣旨如晴天霹雳,他蒙荫获封承恩公,却被迫辞去了御史台官一职。
曾经的同僚们碍于声名,纷纷与他这个新晋外戚断了交情。这几天前来拜访的,无一不是蝇营狗苟的投机之辈。
——都是从前他弹劾之对象,现在却不得不虚以委蛇。
又等了半个时辰,待帝后一道登临玉阶、告祭祖庙,交付印玺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尧夏阁。
此时,皇室诸人也一齐到了。
依旧是类似的排位,除了熙和帝身边多了一个瑞气千条、雍容宁静的女子。
此外,曾经煊赫一时的陈贵妃、柳皇子妃也不见了身影。
薛元清孤家寡人般坐在席位之上,迎着众人目光检视,好不尴尬。
虞莞暗中瞧了一眼长阶之下,满座衣冠顶戴之中,曾经的柳詹事已经不见了踪影。三品太子詹事的位置换了另一个面容敦肃的人。
她暗叹一声,诸多罪魁祸首之间,只有薛元清还好端端地坐在上首,果然是熙和帝偏心太过。
就这,他还有诸多的不满足,被众人的目光扫视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皇帝今天娶妻,尤其是林又雨穿上皇后衣冠之后,容貌更加动人,他不由得更加开怀。
他大方地挥手:“赐宴罢。”
相似的地方,相似的座次。上一回万寿节上见血的阴影犹存,百官们原本还在心中捏了一把汗。
不料,这一次的宴饮竟然格外顺利,他们一颗心渐渐落回肚子里,拾起了察言观色的老本行。
皇长子与次子不睦,这是公认之事。
至于新后……
他们敏锐地留意到,敬酒送菜之时,林皇后目光数度与虞皇子妃相触,又双双撇开。
莫非,这皇子立嗣之争,要从二龙夺珠,变成三足鼎立了不成?
第61章 进攻
在天子脚下做官儿的, 别的本事不提,揣度圣意堪称是看家本领。
他们心如明镜:皇帝立后、遏制年长皇子的意图太明显不过。
不说皇室,就是寻常百姓的家中, 哪个成年的儿子乐意喊同龄的姑娘一声“娘”?又有哪个姑娘愿意刚一嫁进来就多了几个已经成家立业、构成威胁的儿子?
今日一看,果然。
林皇后不负皇帝的期望。站上了搭好的戏台子。
一顿佳肴下来,她不仅没摆出皇后本该有的母仪天下的架子,更是连个眼神都吝惜。
仿佛将两位皇子视作无物。
熙和帝笑得胡子都卷翘起来,暗道:果然是年轻小娘子, 格外有气性。不爱讨好他的儿子, 而是端起了女主人的架子。
——这正是他所期望看到的。
心中满意, 不由得对林又雨其人更加看重了几分。
百官见状,心中各自有了计较。
皇后名正言顺, 却初来乍到、膝下无子。薛元清占了长子的位置,母妃与妻子却双双失势,想来最近很不得圣心。
而看似名份上不占优势的薛晏清却是唯一完好之人, 岳父是朝中二品大员, 又与太后联系匪浅。
他们自不可能知晓发生在熙和帝与薛晏清父子之间, 仿佛宣告了决裂的对话, 自然认为眼下的薛晏清看似不显山不露水, 实则占尽了优势。
……是以,出宫开府以后,皇次子府上是收到的拜帖竟然是最少的。
虞莞不由得啼笑皆非。
她原是准备好, 搬出宫闱之后有一段时日忙于应酬、不得空闲的。逆料诸多命妇仿佛忘记了这处府邸,潮水般地涌入一街之隔的皇长子府中。
“世情本就如此。”薛晏清凝声道。
为庆贺新后进门, 熙和帝停了半月的朝会。是以从长信宫迁居开府之后,他大约还有一旬的时间不用早朝,而是歇在府中。
一来二去, 自然发现虞莞的处境。
虞莞颔首:“想必是觉得我们得了圣眷,不想锦上添花,而是想烧烧冷灶、雪中送炭罢。”
自然会一股脑的涌向薛元清那处。
他现在没有母族和妻族帮衬,势力堪称一无所有。握在手中的筹码,唯独侍妾肚中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