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在乎,只紧紧垂眸盯着怀中的少女。他第一次抱她,才发现她原来这样的轻。
少女满脸都是血,唇色却苍白极了,没了往日的生机,像一朵即将枯萎的山茶花。
陆识想起每一个一起上学的早晨,她抱着书包走来,朝自己扬起小脸露出甜甜的笑。
对他说:“早上好呀。”
嗓音清脆好听,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被她的这个笑容点亮了。
陆识很小就被迫独立,很少会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因为他知道害怕最没用了。
然而此时,他心里却充斥着深刻又绝望的恐惧。
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这样明媚的笑容,听不到少女用清甜的嗓音和自己说早上好。
那种感觉,就仿佛久在黑暗中的人终于被命运眷恋,恩赐了一束光明,最后还是无情地收了回去。
今天的这场雨格外漫长,雨水落在脚边,溅起一个个水花。
陆识抱着怀里的少女,感受着她身上渐渐冰凉的温度,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等待,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终于,呜呜几声鸣笛,消防车和救护车先后开了过来。
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给虞晚身上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接着将她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陆识跟上去,一路就守在她的旁边,紧紧攥着她的小手。
一旁的护士见他衣服都湿透了,心有不忍道:“同学,我这儿有套干净的衣服,你先去换上吧,别搞得感冒了。”
陆识一声不吭,只摇了摇头,紧攥着她的手,丝毫不松。
送去医院的中途,虞晚的意识有过片刻的清醒。
她眼前一片漆黑,呼吸特别困难,每一次吸气和吐气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
特别是头那儿。
虞晚恍惚地记得自己出了场车祸,却想不起自己是坐车去哪儿,为什么会发生这场车祸。
记忆的最后一秒,是自己坐的出租和大货车相撞的画面。
后来的一切就变得模糊,耳边好像听到一声爆炸,又好像有人抱着她,叫她的名字。
她想要睁开眼,看看现在自己在哪儿,可做不到,眼皮像承载着千钧的重量,任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无尽的黑暗席卷着她,似是坠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但与此同时,虞晚也能感受到,有个人一直守在她的身旁,紧紧攥着她的手。
让她不至于彻底摔落下去。
再再后来,周围的环境变得嘈杂,她听见好多人在交谈,可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那只一直握着她的手松开了,虞晚潜意识想要重新抓住,就像是溺水的人急于抓住浮木。
可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感觉到有针在扎她。
冰凉的液体慢慢注入到身体里。
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被颤抖着,轻轻地抚摸了下。
耳边响起少年沙哑到了极致,也温柔到了极致的声音。
他在她耳边说:“晚晚不怕,我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你出来。”
*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亮了多久,陆识就在门口等了多久。
五个小时之后,灯的颜色由红转绿,门从里打开,主刀的医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士。
陆识立刻冲了上去。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又一滴水没碰,他声音喑哑得不像话:“她怎么了?情况好吗?”
“手术很成功。”医生道:“患者脑部因为遭受巨大撞击而导致中度脑震荡,需要进一步观察修养,但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大碍。”
虞晚还在处于昏睡中,手术前她被注射了麻药,要再等一两个小时才能醒来。
病房里没有开大的照明灯,只在床前开了盏小台灯,房间里有些昏暗。
陆识替她把被子角往上掖了掖,拿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守着。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头一回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看一眼,就仓促将目光移开,怕被她发现他心底的肖想。
陆识一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论家世,他不及江澈,连身份都是上不了台面,说出去要被人诟病的私生子。
还有成绩,品行这些,每一样他都不如他,前途也是一片灰暗。
身处泥沼,却肖想世上最干净美好的少女,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想过和江澈争,她和江澈两个人站一块,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说一声般配。
这十几年来,陆识没有很在意的东西,对很多事也都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陆家突然要把他从孤儿院接出来,他就跟着回去了。要把他放在江家寄养,他也没什么意见。
于他而言,那些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和陌生人也没多少差别。
然而几个小时前,看见少女满脸血污地昏迷在车里的样子,他真的差点要疯。
也是这时意识到,他比自己以为的喜欢,还要喜欢她。
真是喜欢的要命了。
哪怕刚才被爆炸波及,炸死了或者炸伤了,只要能把她救出来,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