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嗤笑一声。
贾玩便不再理他,专注练拳,待两遍打完,却听少年又“喂”了一声。
遂扭头看了过去:“嗯?”
少年道:“不能杀人的武功,练来何用?不过我现在闲着也闲着,若是你一定要教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学一下好了。”
贾玩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知道这少年一向嘴硬惯了,且以他现在嗓子的情形,能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来,实在算得上“诚意满满”,贾玩只怕要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也不多说什么,开始讲解太极拳的精妙。
他是武术世家出身,所学自然不会是老太太跳广场舞那套,用来活络筋骨的花架子,而是正宗的“武氏太极拳”,讲究圈小劲捷、势简技繁,不仅威力不俗,且耍起来最是洒脱帅气。
先讲拳经,再谈要领,三演招式,贾玩并不藏私,当初老爷子怎么教的他,他便怎么教这少年。
在他那个时代,武术没落,以前那些个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想法,早已不合时宜,若选了传人,只怕他笨、怕他懒,唯独不怕他学的太快太多。
前世云落也常有外姓师兄前来求学,云老爷子也是怎么教云落的,便怎么教他们,如今的贾玩也是如此。
贾玩配着歌诀将整套拳法演练一遍,讲了一遍要领,又道:“太极拳,讲究先练桩功,桩练好了才练拳,你现在行动不便,我便先将无级桩和太极桩的要领传给你,待你日后痊愈了再练。”
将桩功细细演练、讲解一遍,又道:“桩功练好了,才练拳架,太极拳架讲究先外而内,内外相和。我刚刚已经练过几遍,这次将速度放慢些,一招一招教给你。”
他是诚心教少年一些防身之术,可惜第一招还未讲完,就听少年道:“给我倒碗水。”
只得无奈停下,给他倒了碗水过去,少年道:“你不渴?”
贾玩摇头。
少年喝了大半碗,将剩下的放在一边,看向贾玩,道:“我给你梳头好不好?”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难听,语气却少有的柔和。
贾玩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少年既然不愿学拳,他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背对着少年坐下。
他这几天尽在草堆里滚,还在睡梦中被人拖来攘去,头发早就乱的跟地上的稻草一样了,是该梳一下。
坐了好一阵,也不见动静,贾玩诧异的回头,却见少年手里拿着一条雪白的帕子,沾了水,正在细细的擦手。
少年低眉敛目、神情严肃,像是在做一件极为神圣的事一般。
这双原本娇养惯了的手,这些日子,杀过人,沾过血,被人用鞋底踩在地上摩擦过,被他在墙壁上疯狂的捶打发泄过,如今已是伤痕累累、污渍斑斑。
就着少的可怜的水,他将手细细的擦了一遍又一遍,而后才伸入男孩的发间。
虽在稻草中滚了几天,男孩的长发乱则乱矣,却不脏,顺滑柔软的如同丝缎一般,手指穿梭期间,清凉丝滑,毫无窒碍,委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这手艺……差评!”
贾玩腹诽着,这少年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会给人梳头,在他头上胡乱捣鼓着,每次好容易拢到一起,一不小心就又散了……
少年看着凶巴巴的,动作却比他房里的丫头还要轻柔,这样在他头上一遍遍的折腾,弄的他都快睡着了。
“睡”这个字一进脑海,身体立马有了反应,一个大大的哈欠如约而至。
“又困了?”
不知怎么着,贾玩从少年的声音里听出几分紧张,他“嗯”了一声,眯上眼,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少年不再说话,动作却快了起来,一次成功。
贾玩摇了摇头,果然觉得清爽好多,道了谢,准备找个角落睡觉,却听少年淡淡道:“我帮你梳了,你也帮我梳一下吧!”
贾玩懵着脑子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礼尚往来嘛!这少年比他还狼狈,看他刚才擦手的细致劲儿,肯定是个讲究的,忽然主动替他梳头,一定就是为了让自己也给他梳梳……
于是强忍着困倦,站到少年身后。
少年头上又是血又是泥又是汗,头发板结的厉害,让贾玩有点无从下手,深感这买卖做的有点亏。
他上辈子留了十几年的小板寸,这辈子更是连梳子都没碰过,哪会梳什么头?
好在他技艺虽不精,态度却认真——前世老爷子管的严,凡是做便做,不做便不做,最不能容的,便是明明答应了,却糊弄差事。
他忍痛也倒了半碗水,将给少年包扎用剩的里衣撕了一块下来,遇到打不开的结,就用水沾湿了、抹顺了,一点点撕开。
“啊!疼……慢点慢点!”少年抱怨道:“你轻点儿。”
“娇气。”贾玩咕哝了一句,放轻了动作,于是原本就进度缓慢的工程,变得更慢了。
正忙着呢,只听少年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贾玩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默然。
若他有重见天日之日,那这段经历,毫无疑问将是他人生中最不堪的一段日子,怎肯以真名示人?
若他就此沉沦,以前的名字,又何必去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