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刚才在叫蔓娘?”
陆蔓虽然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蔓娘是她的闺名,以前父母尚在的时候,总爱唤她蔓娘。
陆沈白神色未变,只道:“他在叫裴婉仪。”
蔓和婉,同音。
裴婉仪闺名也叫蔓娘,这个陆蔓是知道的。
旋即,她又想到了一件事:“今天来的那个人,是蔓娘的父亲?”
她好像听到裴婉仪叫那人爹爹了。
“是。”
陆蔓哦了声,便不再问了,径自到院外去搬花草了。
天上闷雷阵阵,却一直没下雨。
搬完花草之后,陆沈白有事先走了,曲瓷不放心他,但花宜迟迟没来,她又不能留陆蔓一个人,便陪她在院中闲聊做糕点。
直到外面开始下雨时,花宜才红着眼睛过来。
曲瓷给陆蔓掖好被角,出来时,正好看到花宜过来,便道:“娘这边就交给姑姑了,我去看看沈白。”
“在夫人去看公子之前,我有些话想同夫人说。”
因着下雨的缘故,酉时刚过,天色便阴沉下来了,曲瓷推开门进去时,里面一片昏暗,隐约有淡淡的酒香。
曲瓷目光在屋内巡了一圈,径自朝美人榻走去,道:“娘没事,她已经睡下了。”
“嗯,辛苦阿瓷了。”坐在榻上的人转头,因他逆着光,曲瓷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将陆沈白拉下来,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轻声道:“累么?累就睡一会儿,我在这儿陪你。”
外面暴雨如注,风从窗口灌进来,搅得纱幔翻飞。
陆沈白枕在曲瓷腿上,只觉得所有风雨,都被曲瓷挡住了,他声音微哑道:“阿瓷,我是不是从未同你说过,陆家以前的旧事?”
“既是旧事,说与不说,都没什么要紧的。”
曲瓷拨着陆沈白的头发,表情里透着心疼,屋里昏暗,陆沈白没瞧见,他道:“可我想说给你听。”
“那你说我听着。”
陆沈白转过头,抱住曲瓷的腰,酝酿片刻,才开口道:“那个人,与我娘是青梅竹马。”
二十年前,陆家在阙州当地是首富。
陆沈白的外祖父,只有陆蔓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放在心尖儿上疼,在陆蔓及笄后,陆老爷便开始操心起她的婚事来,
他们陆家不缺钱,也不讲究门第之见,陆老爷只想找个人品好的,又能对陆蔓好的人,当时他在阙州城筛了一圈,最终将目标定在了穷书生裴云琅身上。
当时的裴云琅父母早亡,与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家中虽清贫,但他却不卑不亢,一面读书,一面替人誊抄书卷,赚钱奉养祖母。
最关键的一点是,陆家素来乐善好施,陆蔓每月都会随陆老夫人去资助穷苦人家,裴家亦在资助之列,掐头去尾的,陆蔓和裴云琅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经过几次接触,陆老爷隐约觉得,两个孩子对彼此有意,便从中推了一把——他放出消息,说要给陆蔓择婿,并假模假样列了几个人选。
结果鱼很快便上钩了。
是夜,当时还是穷书生的裴云琅来到陆家,请求陆老爷再等他一载,待他明年高中解元,定当备足聘礼来求娶。
曲瓷问:“所以他是中了解元之后同娘成亲的?”
“不是,”陆沈白道:“我外祖父原本是要应允的,但那人的祖母说,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想在闭眼前,喝上孙媳妇茶。”
善良如陆蔓,自是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很快,陆蔓和裴云琅便成了亲。
“而婚后不久,那人的祖母便病逝了,我外祖父又只有我娘一个孩子,所以他们成亲只是走了个流程,婚后,他们依旧住在陆家。”
陆老爷家大业大,本有心想让裴云琅继承家业,但见他志不在此,也不勉强,尽力为裴云琅提供极好的温书环境。
裴云琅也不负众望,在第二年秋天的时候,考中了乡试解元。
“当时所有人都恭维我外祖父,说他好眼光,挑女婿一下子就挑中了未来的状元郎,”说到这里,陆沈白声音微微发颤:“我外祖父欣然受之,却殊不知,这便是陆家祸端的开始。”
乡试过后,便是会试。
因阙州与盛京相距甚远,且裴云琅从未去过盛京,为怕路上耽搁,乡试过后月余,裴云琅便赶赴盛京去筹备会试了。
而在裴云琅走的一个月后,陆蔓便被诊出有了身孕。
陆家合府上下很是开心,尤其是陆老爷,他想着女婿才高八斗,既是这届的解元,那最次定然也能中个进士回来,到时候说不定女儿和女婿便要在盛京定居了。
他便早早的早起准备来,因陆蔓有了身孕,他不宜出门,便挑了几个心腹,让他们带着银子去盛京,盘下几家铺子,做日后他们去盛京的落脚地。
“等一切筹备妥当,我外祖父想着,开春就带我娘她们去盛京的,可那时候,我娘孕吐很严重,受不得颠簸,便只能暂且作罢,想着待那个人高中,荣归返乡时再一同前去,却在春闱过后没多久,等来了那人失足落水而亡的消息。”
这便与花宜姑姑先前说的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