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菁菁只顾埋头在他肩上,心刚刚安稳下来,后背忽而被他压住,身体亦随着那力道扑倒在他膝上。
天旋地转,不过瞬息的功夫,她听到元衡闷哼一声,身体跟着猛然一颤。
不好的预感袭来,她惊惶抬头,只见一支箭矢已经深深扎进了他的右侧肩胛……
血液在一刻疯狂上涌,顾菁菁手脚冰凉,忍不住惊呼道:“衡郎!”
元衡额前登时渗出冷汗,顾不得回应,拽着她躲到山石后面。
担心箭矢有毒,他咬牙将其拔掉,紧紧捂住肩上血洞,自己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顾菁菁凝着他指缝中不断渗出的血渍,双眸泛红,嘴唇咬的生疼才止住眼泪。
通过一年多的相处,他们早已融进彼此的骨子里,对方的一瞥一笑都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如今伤在他身,亦是痛在她心。
但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顾菁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警觉的观察着四周,一边撕下裙襕给他简单包扎。
待他们准备往更深处的山套跑时已经来不及了,短短的功夫,有数十人抄近路朝他们围了过来。
这些人依旧穿着黑衣,罩着轻便的布面甲,有人手持□□,亦有人持宽刃短刀,露出的双眸俱是戾气横生,仿佛一个个来自阿鼻地狱的鬼罗刹。
事态不妙,如瓮中捉鳖。
元衡赶紧将顾菁菁护在身后,攥紧指骨盯着他们,忿然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行刺皇帝!你们是谁的走狗!”
无人回应。
乱党似乎要抓活口,并没有着急动手杀掉他们,为首之人徒手就要前来撕扯。
电光火石间,一记石子劈空而来,集中了这人的太阳穴。
这人没来及反应,眼珠子向上一翻,身子便斜斜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羽林军自东边的密林中鱼贯而出,好不容易才找到御驾所在。
带头的元襄甫一看见钗环松散的顾菁菁,就像是一头被刺激的野兽,朝着黑衣人戾喝道:“乱扯贼子杀无赦!”
黑衣人见状,队形紧凑起来,立时与禁军厮打在一起。
其间有人向空中鸣响箭,不过须臾的功夫,在外圈埋伏的同党迅疾赶来支援,人员准备充分,超过了元襄的预估,场面再度变的混乱焦灼。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在场的禁军未带号箭,等同僚过来怕是来不及了……
此地不宜久留,杀红眼的元襄放弃了寻仇,转而扎住顾菁菁的腕子,扯着她朝密林深处突围。
顾菁菁无法挣脱,只能拽着元衡,一个拖一个。
夕阳西下,嵇山腹里在众人急促的脚步声中变的越来越暗,跟随护驾的禁军被乱党纠缠,亦是越来越少。横生的树枝刮破衣缕,刮破皮肉,疼痛和恐惧在一刻烟消云散,唯想逃出生天。
待到夜幕垂落时,宫中的人仅仅只剩下他们三个。
元襄寻到一处灌木遮掩的洞穴,引着他们钻入其中,在此稍作休整。
洞穴不大,像是天公为他们凭空凿出来的,里面阴暗潮湿,朦胧只能看到对方的影子。
元衡本就负伤,再加上急促的奔跑,伤口一直在渗血。他深深吸气,强行让浑噩的神志清醒下来,身边的顾菁菁却忽而瘫在地上。
他摸着黑蹲下,伸手扶住她,“菁菁,你怎么了?”
“我的脚扭了……”
元衡一怔,伸手去摸,只觉她脚踝肿胀,如同小馒头似的,疼惜问道:“疼不疼?”
“不疼。”顾菁菁倒吸一口凉气,皓腕抬起想去触碰元衡,半途却又收回来,“你的伤还在流血吗?严不严重?能不能撑下去?”
简短的诘问,忧虑铺天盖地。
元衡晃晃发沉的头,隐于黑暗的面容携着一丝温和笑意,“这点小伤不足挂齿,朕没事,你就放心吧。”
饶是这么听着,顾菁菁还是不放心,继续扯开破碎的裙襕,仔细为他止血。
换下来的布条看不清颜色,但隐约觉的湿黏不已。
她不敢说不吉利的话,只能暗自祈祷一切赶快过去,期待禁军快点寻过来。
半晌后,元襄回头看着深情相拥的二人,沉声道:“天黑了,这里还算安全,咱们只能在此将就着过夜了,等着禁军前来寻人。”
顾菁菁和元衡听罢,默然表示认同。
嵇山腹里野兽横行,更不知周围有没有乱党,躲在这里等待救援算是最安稳的方式。
大不了,明日天亮再走。
打定主意,顾菁菁和元衡肩并肩的坐在里面,元襄则在洞口处守着,三人默然无声,黑暗携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脚踝得到休息,疼痛渐渐变轻,顾菁菁凝着洞口的那道剪影一时发起怔来。
恍惚间她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夏夜,她在郊游时与嬷嬷走散,迷路在深山老林中。那天有个蒙面的年轻郎君救了她,像元襄一样,在洞口足足守了一夜。
这一晚漆黑冷寂,谁都没有睡着。
山风呼啸,像有看不清的鬼魅在作祟,瘆的人脊背发寒。
后半夜的时候,顾菁菁缩在元衡怀里有些迷糊,忽而感到他的脑袋垂在了她肩上,很沉,很沉,而那双紧紧揽着她的手也突然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