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菁菁立于诸多贵女之间,眼神不时往高台上偷觑。
只见皇帝身着琥珀色箭袖骑装,胸前和两肩皆绣有金银丝线的团龙纹样,额前勒着双龙戏珠抹额,较之先前那两面,今日倒是多了几分飒爽之气,可声音依旧低沉清冷,波澜不惊。
回想到元襄的交代,她不免担忧——
这样淡漠的少年,当真勾诱的动吗?
念祝完毕,摄政王亲递了一张弯弓给皇帝。
因着病体拖坠,皇帝拉这种弯弓时稍显费力,好在箭法很准,一箭正中螭龙盘绕的铜锣,“當”一声响,颇有百步穿杨的架势。
至此狩猎算是正式开始了,由摄政王领头,官员和贵族子弟们分为东西两组,带着猎犬往瑀山深处奔去,一时间马蹄飒飒,尘土飞扬。
不会骑射的贵女们四下散开,在行宫花园里游玩嬉戏。
元衡无法随同众人去打猎,便寻了一处高亭坐下晒太阳,目光在花园里寻睃。
一位位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到处都是嫣然巧笑,为这肃清的冬日平添了几分艳丽和活气。然而直到看见梦寐以求的女郎,他的眼前适才有了颜色——
疏林如画,红枫似火,顾菁菁一身紧膘胡服站在其中,头束高髻,脚踏小皮靴,朱唇粉面格外惹眼。
他心满意足,趴在漆红的鹅颈栏杆上窥伺。风一吹,在他脸上摇出一阵细碎树影,眼眸如同点上漆光,那般晶亮。
可惜没多久,这种鲜少出现的光华便悄悄泯灭了。
只见一位玉面郎君走到顾菁菁身前,叩手揖礼,举止风雅不俗。
顾菁菁正思忖着该去哪里找皇帝,甫一看到眼生的男子,免不得愣住,“这位郎君是……”
薛眴笑道:“顾娘子好,小生乃是西临候世子,薛眴。”
西临侯的威名在盛朝无人不知,不仅是因为煊赫门庭,还有他那劣迹斑斑的爱子,仗着老子胡作非为,屡屡遭到御史弹劾。
“薛世子好。”顾菁菁先前就对薛眴的作风略有耳闻,不想与他过多交谈,对他客套笑了笑,准备绕过他离开。
“娘子请留步。”
薛眴拦住她的去路,她只得驻足,眸中携着一丝警觉和不耐,“薛世子可还有事?”
“想来顾娘子也是个精明人,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薛眴依旧笑嘻嘻的,“听闻娘子看不上杨峪那种粗人,不如跟了我如何?我性子温煦,平日最会疼人了,你我两家倒也算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呐。”
说着,他抬手就要去摸她的脸。
“世子自重!”顾菁菁吓得后退两步,叱道:“圣驾在此,莫要对我唐突!”
听她拿皇帝施压,薛眴面露不屑,腰板挺得笔直,“娘子真会玩笑,当朝摄政王乃是我爹的仁弟,连他都要给我爹三分薄面,我岂会怕那一个病秧子?”
“你——”
顾菁菁心道好一个出言不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西临王威风凛凛大半辈子,生得世子果真是个憨傻的。即便是摄政王,身为臣子亦是做足了表面功夫,而他却敢当众侮辱圣上!
“娘子,我是真心喜欢你,不如我们先谈会谈会?”
薛眴见旁边没人,胆子愈发大起来,伸开双臂就去抱。
“无赖!”顾菁菁哪肯让他占了便宜,当下猛踩他的脚,借空逃脱。
高亭上,元衡早已惊诧起身,凝眸望着下面意犹未尽的薛眴,问道:“福禄,那人是谁?”
“是西临侯世子,薛眴。”福禄言辞轻蔑,“妥妥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就知斗鸡走狗,流连烟花柳巷,气的老侯爷半条命都没了。”
元衡听着,眉头一寸寸锁起。方才他听不清薛顾两人的交谈,但凭着肢体动作可以看出来,不甚欢愉。
他尤记得那日答应顾瑾玄的事,今日也替顾菁菁相看着合适的成婚人选,但薛眴这种放浪形骸之人委实不可托付终身,何况还敢对她动手动脚——
这可是瑀山行宫!
他一霎气滞,攥着拳走下高亭。
且说薛眴生的仪表堂堂,可自小娇生惯养,竟是个不会武的。人家都风风火火打猎去了,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在附近乱逛,看看宫婢和贵族小姐,摆弄摆弄行宫的奇珍异草,没多久便被同样赋闲的元衡逮到了。
元衡拿了一个弹弓,与福禄躲在繁茂的树林里,方才那番轻薄定是要替顾菁菁找回来。
一颗颗小石子隔空打在薛眴身上,疼的他呲牙咧嘴,反复环顾却没发现人影。饶是心头忿忿,他不敢高呼,怕闹得笑话,只能甩着宽袖离开了此地。
元衡睨着薛眴狼狈逃窜的背影,不由冷哼一声。但仅仅这样还不够,总得想个办法压下这人的嚣张气焰,让他再也不能接近顾菁菁。
正当他抿唇沉思时,忽听一道含羞带怯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臣女顾菁菁,参见陛下。”
元衡如闻纶音佛语,猛然踅身,对上妩然施礼的女郎。两人不过离着一步之遥,近到可以看清她乌密纤翘的眼睫,挺翘的鼻子,还有丰泽饱满的唇。
福禄见他滞涩,清咳两声提醒他,“陛下……”
元衡一回神,面容如月描霜画,“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