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长死了之后,水牛镇上还有几个人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满口诅咒人,面容可怖,这些都是老镇长当初身边最忠心的追随者,在老镇长死了不久之后,他们也相继在牢中自杀。但这样的疯子毕竟还是少数,水牛镇上的其他乡民,对老镇长和地宫的态度更多的是惧怕,他们愚昧,民智尚未开启,但求生的基本欲望还在,并没有勇气去自杀。
这些乡民胆小,谁管着这里,他们就听谁的话。
曹云昭是当地父母官,下令让他们义务劳动,好好改造。水牛镇上缺人力,就让这些乡民铲平府衙四周,修建了一处学校房舍,除此之外还重新修建了码头、渡口等,用的材料也都是从地宫挖掘里清理出来的石料、泥土,物尽其用。
参谋长带兵在地宫里挖出了一些金银古董,那些宝物都堆放在一处,关于如何处置却有些犯难。
北平来的大教授希望他们捐出来,但参谋长哪里肯,甚至还有不少古董贩子闻风而来,大老远跑来试图收购地宫古物再高价转卖出国。蜀地这两年虽未有外界战火波及,但军阀混战也是免不了的,外强林立,一方面要警惕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外国强盗,另一边还要小心那些虎视眈眈的盗宝者。
有几个眉山的乡绅,为此还找上了曹云昭,他们偏居一隅,做地头蛇和恶霸习惯了,只当曹云昭也是那些过了混个“万民伞”的官老爷,想花钱买通曹公子。曹云昭对此深恶痛绝,下狠手惩办了两个,风气渐渐才开始收敛。
曹云昭看得长远,他给了一切可以提供的便利条件,全力帮扶北平那些大教授们和黄明游,护住了宝藏。
而罗司令的人马驻扎在这里,也没人敢动武。
石墓里。
老学者们正在紧张地考察挖掘。
这处墓穴墙壁上有壁画,大约是百十年前绘制,记载了一场宏大叙事。
西王掌权极短,但劫掠无数,宗庙礼器和历史名家典籍数量极多,甚至专门绘制了这样一幅巨大的壁画,来彰显并纪念自己功绩。壁画上,密集高大的楼宇庭院,还有跟随西王的车辇,庞大的仪仗,冠盖如云,有军队跟随西王身侧,而身后则是无数宫人在举行祭祀仪式,钟鼓齐鸣……描画细腻生动,甚至连击鼓奏乐之人举手怒吼的神态都描绘的清清楚楚。
壁画因为时间久远,已有残缺,被后人用金粉修补。
水牛镇上的人世世代代,信奉这些,并认真崇敬着自己的祖先。
北平来的大教授们有的在认真测绘,另一些则在一边看一边小声交谈,傅教授是北平小组带队的人,他看得专注,过了片刻却叹了一声“可惜”。
黄明游问道:“老傅,还能抢救出这么一副壁画,这是高兴的事儿,你叹气做什么呀?”
傅教授苦笑道:“我今日听说,罗司令那边催得紧,怕是等不及我们筹钱,要先融了上面那批金银,其余还好,只是有几件金册实在可惜。”
旁边人道:“何止金册,那些古董罐子,一打捞上来,瞧着还算完整的,我还不等靠近看,那个参谋长就收起来了。”
黄先生听了也只能颓然叹气。
若没有参谋长带兵在这里守着,地宫早被人抢掠一空,他们一众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护不住这里。
但参谋长来这里目的明确,他要的是军饷。
老教授们心急如焚。
水牛镇确实有宝物,但在老教授们眼中,这些宝物价值远不止金银可比,尤其是最后那个石棺墓穴里,里面铺了一层甲骨、象牙笏板,还有几件极为少见的精美金册,上面书写的西王赏功字内容迹清晰,皆有名称考据,实在难得。
黄先生急得嘴上起泡,一宿宿睡不好。
两日后,九爷派人过来。
九爷听说黄先生和那些大教授们的事之后,就用自己和谢璟的名义,跟参谋长交易的时候,淘金公司里原本应该分到的三成利润,他们没要金银,只要了那些不值钱的“破烂”,所有带文字的甲骨、发黄的象牙笏板,还有书籍古卷、竹简……白家的人把这些全部收拢起来,捐献给了国家。
就连黄先生想要的金册,也另外掏钱买下,参谋长也做了顺水人情,让白家的人带黄先生进去随意挑选,价格随意开了一点——白九爷没拿那些金饼银砖,之前还给了十万大洋,他们早就知足了。
黄先生解了燃眉之急,喜笑颜开。
那些北平来的大教授们更是喜出望外,纷纷给他们二人写文章,赞扬他们一具,称呼他们为爱国商人。
那些文人,但凡有些名气的都有傲骨,即便是砸钱,也不会轻易写什么东西,但是这次却不约而同开始写起白九爷和谢璟的事,各种肉麻的话、歌颂的话,不要钱一般写个不停。
有位极为出名的大学者,不惜笔墨,写了好几篇,文章夸赞了蜀地众人的举动,一时之间白、谢二人的名字时常在报纸、书籍上看到。
这些孤傲的文人有各自的脾气,但也都在用不同方式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个国家。
只要爱国,就都是朋友。
就是他们素未谋面的至交。
三月,春日。
春风一过草木苏。
蜀地山林绿意盎然,树梢枝条抽了新叶,嫩生生、绿汪汪的,透着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