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旁人不同,做什么事,都记得姐姐那句话,她想出去。
若是有人为她赎身,她就跟人走,她不想死在这里。
她想重新活一遍,活得像个人。
后来曹云昭出现了,曹公子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没有别的,想用身子换。
可曹公子没有要她,他说不愿如此。
曹云昭给她披上衣裳,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一分一毫没有游移过,声音温和道:“如意,男女若在在一起,必须是双方互有爱意,我会帮你,不需你报答什么。”
柳如意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模样,曹云昭受过新式教育,但也和那些念新式学堂的人不完全一样——和她在楼里见过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他是第一个,真正和她站在一处,目光平等看待她的人。
可曹云昭太高不可攀,她想尽办法住进了曹家那栋小公馆里,但也不过是曹公子红颜知己里的其中之一罢了。
她与曹公子,不过几面之缘,何来名分。
这三年,不过是她痴心妄想。
水牛镇的老镇长要凑足寿数九十九,这里要成婚的二人年龄相加,不知幸与不幸,她用三年的时间,沉入梦里。
只是朱颜易老,好梦难长。
柳如意倚靠在石壁上,怔愣看着前方的烛光,不止为何又想起梦里那些事。梦里,曹云昭和她并肩坐在一处谈论诗词歌赋,说古论今,还细心妥帖的照顾她,给她看自己写的新式剧的唱词。他挽起柳如意的头发,给她别了一支凤簪珠花,笑着道:“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
柳如意双手抱紧膝盖,眼里忽然涌出泪来,口中喃喃道:“恨我不得珊瑚宝,投巢误凤凰。”
过了一阵,忽然墓穴上方隐隐传来响动,甚至还有土块塌落下来。
像是外头在挖掘,只是隔得远,只轻微晃动。
石头凤床之上,谢璟忽然动了,几乎是立刻警惕站起身抬头看去。
周围的几个西川汉子赶忙围拢过去,一边想要护着他,一边也在防备,连喊了几声都无法叫醒谢璟。
胡达从外头急急忙忙跑进来,他身上都是土,额头上也挂了一层薄汗,十分狼狈,显然也感受到了墓穴的震动,“快,找石墙或者石桌,先蹲下躲着!”
过了一阵,震动平息。
胡达竖起耳朵听了片刻,惊喜道:“许是在挖掘了!我听到一点声音,虽是断断续续,但一直在挖,我们有救了!大家找些安全牢固的地方等着就……”话还未说完,忽然看到谢璟站起身,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大步要出去,胡达连忙跑去拦住他。
谢璟力气大,胡达按不住他,又喊了几个人过来,嘴里不住哄道:“小主子,你要去哪儿?这里是东院啊,你在这等着,成亲的人马上到了!”
而在谢璟的视野里,看到的却是不同景象。
他听到声音轰鸣,还有震动,这些声音汇聚在耳边形成一道道飞机空投炸弹的轰鸣声,婚礼的宾客四散跑着,乱成一团。谢璟慌得不行,一时一刻也坐不住了,九爷还未来,外头乱起来了,他要去接他……那些宾客挤挤攘攘,没长眼睛一般乱撞,人潮拥挤中甚至还把他往后推搡过去,离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远,谢璟眼神发狠,再有人靠近之后直接卸了对方一条胳膊,反手把人推倒在地,大步踩了过去,直直向前!
他绕了一圈,走到大街上,逃难的人多起来,熙熙攘攘十分难走。
只有他一人逆流而上,拼命想去最危险的地方,有土块、石块掉落下来,谢璟肩上挨了一下,闷声忍住了。
他害怕得手都在发抖。
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至今还未看到身影的人。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起初是嘈杂的,后来终于能听清一声,喊的是“九爷”——
谢璟猛然转身,在一片硝烟废墟中看到熟悉身影,也不往前挤了,转身跟着回来。
他们回了府里,没有去逃难。
府里没有人了,只他们两个,谢璟站在九爷身后,看着那道清瘦的人坐在镜前。
九爷轻咳一声,笑道:“听说你今日很忙,还要找全福人开脸?”
谢璟怔怔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人,对方取笑他的神情亲昵,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犹豫一下摇摇头:“找了,但还没有来,外头乱了,爷,我带您也去避避吧?这里太危险。”
九爷低头看了面前的梳妆匣,缓声道:“今日就不去了吧,你替我梳头,好不好?”
谢璟点头应了,他一边看着镜子里,一边不时低头看着自己手下的梳子,小心控制着力度,替九爷梳头。
对方清瘦许多,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偶尔咳一声,谢璟手上力气就会不由自主轻一些。
九爷笑了一声:“不碍事,只是这两日胸闷想咳,与你梳头没什么干系。”
谢璟立刻道:“爷,我去熬药。”
九爷拉住他手:“不吃药了,今天你我大婚,即便不用应酬宾客,我总也要和你喝一杯交杯酒。”
谢璟挣扎一下,眼神犹豫。
九爷握着他手,笑道:”我听了你的话,喝了这么久的药,你今天也听我一次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