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静竹这段日子哭得多,睡得少,反应有些迟缓,慢吞吞地拿起那张报告单:“没有?”
“没有。”医生划出那几项指标给她看,“怀孕不可能是这个数值。”
她的脸色一下子晦暗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撑不下去。
元静竹恍恍惚惚地走出诊室,忽然看到元大山,她冲上去揪着她爸的衣领子,崩溃大喊:“都怪你,那时候拦着不让我退伍,不然我们早就有孩子了!把我拖到现在,你满意了?”
元母赶紧拉她:“静竹,你疯啦,这是你爸!我们心疼你才让你晚点嫁人。”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当然元母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她根本不会让女儿跟程佑结婚。
他们在医院闹了一通,最后沈娇宁让元父元母先回去,陪元静竹回家属院,等她哭累睡着了才走出去。
程佑父母显然对结果十分失望,但元静竹都这样了,他们实在没法苛责她,又留了两天便回了老家。
沈娇宁一边照顾元静竹,一边守着顾之晏。
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倒下,不再像最开始几天那样自己都要人照顾,她重新坚强起来,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利落整洁,在家做好饭,先送一份给元静竹,然后去医院,陪顾之晏一起吃。
后来翟小凡和贺平惠担任起了照顾元静竹的任务,金夫人也时不时过去看她,金夫人和她有相似经历,彼此更能共情,元静竹在她的开解下,渐渐想开了一些。
……
一个月过去,战争带来的伤痛随着时间一点点被抚平,顾之晏慢慢地可以坐起来,不用再一直躺着了。
因为程佑出事,他一直十分沉重,只有面对沈娇宁的时候才能稍稍缓和情绪,大多数时候沉默地看报纸。
医生跟她说,他有一点战争留下来的应激症状,需要慢慢调解。
顾奶奶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他受伤了,之前顾首长为了不刺激到她老人家,一直瞒着,只说他在部队忙,不能回家,现在他性命无虞,才敢让顾奶奶知道他在医院。
老人家立刻就坐不住了,赶过来看孙子,得知儿子为了瞒住她,让沈娇宁一个人在这照顾了一个月,心疼坏了:“宁宁怎么瘦了这么多,累坏了吧,你快回去休息,奶奶在这照顾他,你放心啊。”
沈娇宁当然不可能让老人家来,照顾病人真的很累,她怕顾奶奶累坏了,最多只让顾奶奶做饭,其他活儿都自己做。
好在顾之晏经过一个月的治疗,身体逐渐恢复,需要人照顾的地方越来越少,慢慢地他自己都能处理,开始让沈娇宁回舞团。
她这一个月,撂下了舞团那边的担子,全靠几个老朋友帮她撑着,实在应该回去了。
沈娇宁自己也知道该去舞团了,像哄小孩似的哄他:“那我去舞团了,你要听医生护士的话,不能一直坐着看报纸,要多休息,知道吗?”
顾之晏轻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
等沈娇宁走了,顾奶奶才小声跟孙子打起小报告。
“之晏啊,你以后就别再出去了行不,你的战功够多啦,年纪也上来了,总不能老叫宁宁担心啊。”顾奶奶说,“家里没有男人不行的,你出去打仗,宁宁可受着委屈呢。”
“怎么?”
顾奶奶戴上老花镜,从布包里摸出一张报纸,正是一个月前,沈娇宁在省会歌舞剧院演出,一位记者向她发起诘难。
“话说得多难听哦,说她跳舞应该羞愧,都是什么话,我儿子孙子都在外面卖命,孙媳妇还要被人这样说。”顾奶奶擦着老花眼镜,“我老早要告诉你了,你爸天天跟我说你在部队忙,结果人躺在医院里。”
顾之晏突然说:“奶奶,我以后不出去了,改军事指挥,就在部队上班。”
顾奶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真的啊?”
“嗯,真的。”
她愣了愣才笑起来:“那感情好啊,你快些告诉宁宁,等你养好身体就办酒,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
顾之晏微微颔首。
军医告诉他,他有些创伤后应激障碍,短时间内不再适宜出去执行任务,需要休养,等完全恢复了再看情况。
也许是那个小土包被炸开时,他明明没有被炸中,却感受到了腿部断裂的疼痛;也许是入敌营侦察的程佑再也没能回来;也许是那颗穿过他身体的子弹……也许是他醒来那一眼,看到憔悴极了的小姑娘。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应激障碍,但这些事,让他觉得确实该退下来了。
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巅峰期就要过去,是时候离开特种部队,把冲在最前面的位置让给年轻人。
祖国从来不缺英勇的年轻人,他该去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岗位了。
……
顾之晏这边暂且不用担心,沈娇宁便去看望了元静竹,为了让她出门散散心,邀请她一起去舞团。
“走吧,金夫人也在,还有那个小天才金子墨,你不是可喜欢他了?”
元静竹被她说动,一起去舞团。
这里知道程佑出事的,只有翟小凡等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的情况,和以前一样热情地招呼她。
后来元静竹常来舞团做些杂务,沈娇宁给她想了个职位,叫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