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丞没有联系韩尧等暗卫,径自从城东跑到城西。
夕阳西下,夜幕悄悄笼罩着整座城。
他的衣衫被汗水濡湿,步履却从未停下。
可果真如金大夫所言,整个余州城都没有那味药材。
他骑着马往临近的银州跑,跑到半路,又响起惊雷。
只消片刻,淅淅沥沥的春雨便倾盆而下。
展丞浑身湿透,却风雨无阻。
他也不知跑了多久,身上的衣衫潮湿闷热地贴在他身上,他终于在银州的一间药铺里买到了那味药材,又层层叠叠包裹好,小心翼翼往回赶。
雨也罢风也罢,他心中念着阿禾,便对这些无知无觉。
……
展丞赶回到双月楼的时候,已经临近子时。
他浑身浇透,药材却完好无损。
即便身上淌着水,他也迫不及待地上了楼。
推开孔妙禾屋门的一刹那,他听见了她银铃般的笑声。
追在他身后的阿峰眼见着他失魂落魄一般,眼神骤然无光。
支支吾吾上前说道:“阿展……华公子后来托了朋友从堂州送了药材过来,掌柜的已经服下了……”
是啊。
有雨珠缓缓从他脸侧滑落,他轻轻颤动眼睫,湿润浓密的眼睫像刚哭过,染着丝丝凄楚。
屏风影影绰绰显现出阿禾的轮廓,她笑着,语调轻快而俏皮:“阿庭,你可别再逗我笑了,我肚子都开始痛了。”
她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却不是为他。
她也,不需要他。
第49章 追妻 ……
余州不愧是江南水乡, 白日里春光明媚,夜里总是雨声潺潺。
那夜,展丞没有踏进孔妙禾的屋子。
她的笑颜灼伤了他, 也让他忽然失去了那点微薄的勇气。
或许阿禾离开都城, 原本想要的,就是一个重新的开始。
一间铺子, 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
他摸不准她对他的态度, 对展丞的态度他尚且不清,更何况他是晏子展。
他的身子骨在万虫谷过后就很弱,受不了寒气与湿气。
在雨里淋了一遭,身体又开始发热,整日整日做梦,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身子支离破碎倒是其次, 一颗心也七拼八凑的,所以半梦半醒, 只敢听着雨声, 不敢醒来。
也不知过了几日,他睁开眼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那灰暗的颜色不会是孔妙禾,他又缓缓将眼皮掀下, 声音有浓重的倦意:“什么时辰了?”
阿峰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急忙转过身来,凑上前说:“哎哟你可算醒了, 你可整整睡过去两日了,这都亥时了。”
展丞费力地点了点头,又垂下眼睫,似乎不想说话。
阿峰毕竟热心肠,去给展丞倒了杯热茶送到他手边。
一边还不忘给他汇报近况:“掌柜的脚好多了, 但还是不能经常走动,这几日华公子……”
展丞瞥了他一眼,淡淡的。
“华公子也每日都过来了。”阿峰坚持说完。
窗外似乎还有淅淅沥沥的雨,一点点滴在展丞心上,丝丝凉凉的。
他眼神很淡,望向渺远的一方,声音沙哑,只是问:“阿禾姐来过吗?”
其实阿峰也见过展丞暴戾下凶狠的模样,也见过他失魂落魄不能控制自己的模样,却在看到他如此平静的眼神时,心里发憷。
“没……没来过。”
但他还是要说。
哪怕此刻这个展丞仿佛看淡红尘,给点佛光就能立刻出家一般。
他也得劝他放下执念才好。
展丞收回目光,疲倦地闭上眼,声音听不出起伏。
“嗯,知道了。”
其实不用阿峰说,他也知道。
若她来过,即便他昏死过去,也能察觉。
纸糊的窗户被雨点打湿,一点点洇散开来。
展丞眼前也跟着氤氲了一片湿意,空气凝滞,他呼吸都不畅快。
阿峰看在眼里,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阿展,我觉着,你可能该死心了……”
“我感觉华公子对掌柜的是认真的,据说掌柜的都去过华府见过华老爷了,我猜他们有……”
有成婚的准备。
阿峰没忍心,用着悲悯的眼神看着展丞。
展丞咳嗽两声,惨白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胸腔剧烈起伏着。
阿峰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叹气:“阿展你也别太难过,你可能就是因为掌柜的救了你,你就亲近她,过一阵子你就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是不是?”
展丞像是没听到,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有药么?”
“什么?”
“药,我要喝药。”
他得赶紧好起来。
阿峰“啊”了一声,连忙说:“成,我去叫文婶给你煎。”
……
阿峰从来没见过这么喝药的人。
热腾腾的药,他仰头一灌,全倒进了喉咙里,不知苦甜。
不知冷暖。
依展丞这个喝药的势头,第二日,他就下床干活了。
阿峰一早醒来,见到有个人影在厅里扫地,惊得话都说不全了。
“阿…阿展?你好了?”
展丞笑:“好了。”
是真诚的笑,带着点雨后的清新,仿佛新冒出的笋尖,稚嫩又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