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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外婆没说话,她们那个年代结婚哪讲究什么喜欢不喜欢,她那时候倒是有个彼此喜欢的对象,但后来他去战场了,好几年都没消息,她的年纪也大了,家里看不下去,逼着她嫁人,她以为自己是那种宁折不弯,决不妥协的人,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她嫁的那个人不爱说话,脚很臭,不爱洗澡,没有一处和她合拍的。
    她感觉不到那个人喜欢她,她也不喜欢那个人,但她认命了,既然结婚,那就好好过日子,结果在她生了一个孩子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因为保护一个工友在工作现场被炸开了花。
    那个工友家里也有一个刚生产的妻子,和一个没满月的女儿,她能猜到,男人保护那个工友的原因,他不忍心看别人家失去顶梁柱,成为孤儿寡母。
    那她呢?他们的女儿呢?
    看着工友感激哭泣的样子,工会送来的表彰锦旗,关于他的纪念大会,她只想冷笑。
    他对别人的无私,都是建立在对她,和女儿的自私上的。
    救命之恩随着时间会淡去,赞美和歌颂毫无实际意义。
    他死了轻松,她一个女人在那个年代拉扯着一个女孩长大,面对了什么,经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王八蛋是什么?
    这一段时间,她的初恋找到她了,他没死,还成了很有钱的大老板,她们两个见了面,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以前,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对待对方。
    后来,因为万妈万爸工作调动,她们家要搬来帝京,听说她要来帝京,初恋很开心,好几次要在经济上帮助她,但都被她拒绝了,她不喜欢那种不平等的关系。最后她做主,把祖宅卖了,万岁外公外婆,万爸万妈把家底都掏出来,聚在一起买了这栋大别墅,虽然还有贷款没还,但大家都挺满意的。
    初恋本来跟她约好等她到帝京,就要带她好好在帝京玩一圈,却在她还没搬过来的时候,得了急病,没几个礼拜人就没了。
    查出有病的时候,初恋跟她说,他这一生没结婚,生孩子,遗产都留给她。
    她没要,但也没提前到帝京看他最后一面。
    因为那个男人突然的死亡,她对死有无法消磨的恐惧,就算是曾经最爱的人也无法让她鼓起勇气,不去逃避。
    曾外婆有时候会恶狠狠地想,她后半生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那个舍己为人的王八蛋。
    这些没办法跟万岁说,说了她也不懂,曾外婆想起来还有点烦躁,挥挥手想把万岁赶出去,但万岁不走,曾外婆吸了口气,挽起袖子准备把万岁抬起来扔出去,但……
    笑死,根本抬不动。
    没办法,万岁曾外婆只能忍气吞声允许万岁赖在她房间跟她一起睡觉,曾外婆上了年纪,晚上关节会胀痛,所以以前晚上会不停翻身以缓解疼痛,今天晚上旁边睡了小奶包,曾外婆不高兴地瞥了万岁好几眼,要是翻身把她吵醒了,那可烦死了。
    这么想着,曾外婆忍着没翻身,但她睡不着,就在黑暗里瞪着让她没法随意翻滚的罪魁祸首,时钟悠悠走,她的目光也慢慢从讨厌嫌弃变成了软软的温柔。
    她这个小曾外孙女长得好吉利呀,胖嘟嘟的。曾外婆抬起手,用手指戳万岁的脸颊,手感极好,让曾外婆忍不住偷笑起来,并更开心地戳来戳去,正上头呢,万岁的眼睛睁开了,朦胧月光中,她的眼神如利剑冷冽凌厉。
    看得曾外婆都心虚了,刚要来个恶人先告状,就见万万岁像个做拉背运动的毛毛虫似的这样“)”一下,又像做合体运动一样“(”一下,然后这样“)”与这样“(”交替,气势汹汹地冲她逼近。
    曾外婆:……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毛毛岁已经钻到了她的怀里。
    曾外婆感受着怀里柔软又Q弹的小火炉,感觉关节里的寒气好像都被逼出去了,舒服多了。
    她故意嫌弃地叹了口气,然后把万万岁抱住:“你真烦。”
    万万岁不伤心,还替曾外婆改病句:“曾外婆真喜欢我。”
    “谁喜欢你?”曾外婆听到万岁说的话老脸一红,但她拒绝承认。
    万万岁抬起头,炯炯地看着曾外婆:“鸭头,你的眼神骗不了我的。”
    莫名被霸总了的曾外婆:……
    “赶紧睡。”曾外婆怕了下万岁的背,让她把脑袋低下去。
    万岁低下头,板着小脸又往曾外婆怀里拱了拱。
    昏暗中,曾外婆唇角微扬,心头有感动化开。
    不过没多久,曾外婆感觉心头上不只有感动,还有压在她胸口的小胖腿。
    早上,曾外婆醒来的时候,万岁已经不在了,她要把被子叠起来,却发现万岁那边放了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的东西一看就是万岁在幼儿园里自己做的,是一个巴掌大的沙画,曾外婆戴上老花镜放在阳光下仔细辨认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两朵蘑菇,一朵比较胖,一朵要瘦很多,还好,盒子里面有纸条说明了这个沙画的主题:
    shou比nan山。
    曾外婆又破译了好几分钟,才理解,胖的那朵蘑菇不是蘑菇是座山,山上还有一个拼音nan,证明那山不是一般的山,是南山,旁边的那朵瘦蘑菇,也不是蘑菇,是她。
    她比南山瘦=寿比南山。
    为她贺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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