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上前诊脉,脸色不大好看,“又发烧了。”
“快去给洛珏传信,”洛尚书砸了杯子,着急上火到嘴唇起泡,“让他先把那棵百年灵芝送回来,还有些其它的补药,不然阿枝这边怕是不行了。”
当时洛晞还小,洛珏又去了战事纷繁的边疆,洛尚书做主,除了洛晞所需的一些药材,其余的重要药材全部给洛珏打包带走,包括各种保命的百年灵芝、人参和其它丹药。
王氏刚刚送走了皇帝派过来的御医,如今听到这句话也只是目光一闪,道,“昶儿写了信回来,你先坐坐,看看他的信。”
洛尚书摆手,格外疲惫,“这个时候我哪有时间去看信?你帮我回了吧,我要守着阿枝。”
王氏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你连亲儿子都不顾?”
洛尚书诧异看她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阿枝也是我一手带大,和亲子也没差别,如今他危在旦夕,我哪有功夫去管别人。”
王氏微微低头,“可御医也说,阿枝撑不过这几天……如今传信去边疆,便是累死累活送过来,怕也赶不上。不如将那些补药就留在边疆,毕竟那里更加危险。”
洛尚书脸色不是很好,“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阿枝一定可以没事。先传信给阿弟,这事总要让他知晓,等天一亮我就去皇宫求药,还有其他世家。等拖上一段时日,边疆的药回来了,阿枝总能救回来。”
王氏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躺在病床上、纱布上还隐隐渗血的洛晞,目光从犹豫、不舍渐渐变成坚定。
“我去给你端碗鸡汤来,”王氏微微叹气,“你这样死守,也得吃点东西,不然哪里撑的过去,怕是阿枝还没醒你就要病倒了。”
洛尚书没多说,只是感激看了一眼发妻。
出了门,王氏脸色微肃,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哨子,又耳语几句,递给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催她快去。
京郊边,一个绿衣女子吹响了哨子,吹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三只雪白的信鸽。
信鸽原本正从京都飞向西北,听见熟悉的哨声倒是停了下来,朝着绿衣女子飞去。绿衣女子拧着信格的脖子,眼神一冷,右手用力。
除了洛家放出去的信鸽被截杀,还有洛尚书派出去的侍卫十余人前往通风报信,试图接应洛珏。
“杀了传信的侍卫,信件直接烧毁。”绿衣女子对着旁边的侍卫道,“不留一切活口,掩埋痕迹。”
杨延浑浑噩噩跪在地上,旁边传来哭号的声音,四处哀声一片。
庄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些日子为了照料他一病不起,等他勉强能下床,庄夫人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杨延只来得及将自家的全部补药给洛晞送去,又从外家庄家讨了一份补药,就不得不开始准备庄夫人的后事。
自己披麻戴孝,自然去不得洛家,杨延只能偶尔派仆役过去打听几声,问问洛晞的烧有没有降下来,有没有恢复过来。
亲母丧命,好友命在旦夕。
杨延跪在地上接着圣旨,听旨意夸奖他母亲持家有道抚养子女有功,心中头一次升起恨意。
恨他的父亲轻易算计他,恨皇宫的那位连自己母亲的死都要拿来做文章,更恨自己无能、反倒将所有人拖入局中。
如果有一天——
旨意念完了,内监也跟着抹了本不存在的眼泪,道,“杨公子,陛下一惯记挂着你,若不是群臣劝阻,陛下定要亲自来宽慰你。如今庄夫人忽然去世,陛下对公子极为挂念,特意让我来询问一二。”
杨延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对着内监感谢陛下的封赏,将所有的愤懑都压在心底。
洛家,洛尚书迟迟没有等到洛珏的书信,御医已经在催,“如今来看,不用药最多可以撑到明天辰时,如果能够下份虎狼之药,或许还有三成的可能保住公子性命。”
就连这份虎狼之药的药材,还是杨家送来了一部分,洛尚书舍了脸面去京都其他世家求来的。
洛尚书再次派人给洛珏送信,疲惫揉了揉眉心,“……用药吧。”
三成可能,总要赌一把。
洛晞再次醒来的时候,洛尚书刚去休息,喝了药,洛晞精神还不错,只是询问外面的事情。
得知他已经躺了半个月,边疆没有丝毫消息传来的时候,洛晞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的冷意越来越多。
等洛尚书来的时候,洛晞看着他,“大伯,我想去江南养病。”
洛尚书原本还在欣喜洛晞平安醒过来,闻言顿时拒绝,“不行,在家哪里不好?”
“大伯,我想去,”洛晞的笑容温和,又冷漠,“我差点死了一回,去江南清净几年都不行?”
洛尚书没说话。
已是黑夜,房间里有几盏灯照亮,但也无法驱散所有的黑暗。明明是熟悉的洛府,底下却隐藏着看不清的幽暗和丝网,似乎将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好,”洛尚书闭了闭眼,“我帮你请旨,十五天后就去。”
洛晞离去的时候恢复了不少,跟着他的还有好几个医师和堆满一车的药材。
京都里格外安静,平日里喜欢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少了许多,看见地上洒落的纸钱,洛晞咳嗽几声,询问仆人,“是哪一家有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