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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泼向窗户,传进室内的声音却很轻柔,给音乐迭了一重伴奏。
    “我妈的遗言是让我高中毕业。她觉得如果当年她读了高中,可能就不会遭遇那些事。我爸走得突然,没留下遗言,他在的时候说最多的就是‘听你妈的话’。”江河说道,“他们希望我不走这条路,何叔也劝我,但那个时候要是不报仇,我不知道我活着为了什么。”
    服务员呈上这一餐的主菜,非常漂亮的牛排。两位食客懒得期待它的味道,专注于对话之中。
    江河:“高中毕业我加入,最早跟着裴哥,还没混出什么名堂,赶上严打,那个新起来的势力直接被打掉了,大哥执行死刑,小弟判的判、散的散。经过这一次,何叔看风向不好,就想转到地上做合法生意。”
    利沅插话:“对你爸动手的人呢?”
    “判的无期,现在还在牢里。”江河回答完笑了笑,“你以为我会私下报复?他和我爸没仇,动手才十九,就是被气氛感染了,脑子一热什么都敢干。判决下来我心里就放下了,坐牢挺好,真让他给我爸偿命也没有意义。”
    利沅问:“当时没想退出?”
    “没有。当时想的是还有害了我妈的人。陈八死了,看管我妈的人、她逃跑抓她回去的人、利用她赚钱的人都还在。我妈也不是唯一一个,那里面还有好多一样遭遇的女孩。我混出头以后,何叔把我带在身边培养,一开始我对付那边没人看好,等到有了成果裴哥最先来找我合作。”
    利沅脑袋里亮了个灯泡,“他想把生意抢过来自己做?”
    “对。”江河目露赞赏,“前后花了几年时间,那边势力不存在了,我和他的矛盾也摊开来了。那一次何叔表态支持我,他怀疑何叔想让我接位子,从那以后就把我当成眼中钉。”
    利沅从红背心的话里知道江河是主动退出,她有点好奇,“你一点都没想过当老大吗?何叔扶持你,裴哥看起来不是你的对手,对你来说权力唾手可得。”
    江河摇头,说:“那几年我感觉到自己越陷越深,我以为我是为了报仇不得不这样,但其实不是,只要处在那个环境里就会越陷越深。慢慢地我想通了,真正害死我爸妈的不是某一个人、某个势力,是整体。我在那个整体里,我就是害死他们的一部分。所以我决定脱离那个整体。”
    利沅不由点了点头。
    “何叔对我有恩,他希望我带大家走到正路上,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后面几年我就在忙这些。”江河讲到尾声。
    正好电话来,他接起听那边说话,微敛着眉有些严肃。
    他五官的线条很硬,容易让人觉得他性格同样强硬。利沅认为事实相差不远。虽然他没说但她想象得到,那条路想上去难,想下来更难,不够坚决的人最终都会随波逐流,落到坐牢或是横死的下场。
    利沅切了一块牛排品尝,滋味并不出所料。
    幸运的是沙拉没有给厨师太多发挥余地,食材新鲜水灵,味道平平常常,叫人感到安慰。
    江河放下手机后告诉她:“刚才那两个人都找到了,他们确实不认识你,以后也不会说出去。裴哥在路上被警察抓了,这辈子就在里面了。”
    利沅没问前一件事,只问道:“你能肯定他出不来?”
    江河考虑了下怎么说,“这几年我们生意大部分转到明面上,裴哥争不过这股趋势,想用钱拉拢其他人,但来钱快的都是偏门,何叔和我一直阻拦他,他做不成,就瞒着我们把主意打到更危险的地方。”江河给个眼神让她猜。
    利沅想了想,用口型问:“毒?”
    江河:“所以说不是我害他,是他太贪。”
    现在利沅相信裴哥出不来,估计也活不长了。
    江河简单讲道:“去年何叔走了,我发现裴哥私下弄了这门买卖,就和他彻底决裂,一分为二了。临退出的时候我想办法断了他的财路,他才放话要亲手杀我。”
    利沅猜江河是要划清界限,这可以理解,但是,“既然知道他会报复,为什么不全解决了再走?”
    江河说:“当时已经准备好了,我不想错过机会。”
    利沅:“你的朋友不帮你?几次见你都挺狼狈。”
    江河:“退出就是退出,真遇到事我能自己解决。”
    利沅伸出一根手指弯回来指向自己,眉毛上弹出一个问号。
    江河面上浮现尴尬之色,道:“我太自大了,今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利沅没有回应,江河也不再另外开启话题。
    过了一阵,甜点上桌,诱人的美貌令人舍不得去尝一口破坏对它的印象。
    “这顿饭你出钱。”利沅说道,动手品尝一小口蛋糕,齁甜。
    红茶拯救了她的舌头,她饮了一口又一口,唇齿间弥漫香气,这餐厅终于有称得上“好”的食物了。
    “你会坐牢吗?”她问。
    “没有证据。”
    利沅点头,“我现在安全了吗?”
    江河:“安全了,这几天当心点以防万一,有变化我联系你。”
    “行。”利沅站起来,将桌上的手机揣回裤兜,指尖摸到尼龙扎带,掏出来顺手丢桌上。
    江河道:“我送你。”
    利沅:“不用。”
    “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短信。”
    利沅说完即走,背影很快淡出了江河的视野。
    江河估计她不想再看见他了。
    他目光落回桌上,拿起断裂的扎带看几眼,放进了自己口袋。
    雨水像是无数纤细的柱子从天空笔直坠落,砸在出门时餐厅送给她的雨伞上,伞的质量不错,护着她平安到家。
    她没管现在几点钟,洗了澡躺进被子里,侧着把身体微微蜷起,腰腹部有点疼,大概是肌肉拉伤,大腿也疼,手臂也疼。
    利刃扎穿血肉的感觉烙在脑海里,时不时翻上来,以毫秒为单位那么清晰具体,一点都不真实,应该是大脑幻想出来的东西。
    她深呼吸翻了个身,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
    这次算是见识到了江河的本事,真够能打的,没白长那一身肌肉。
    如果没有枪,红背心和大龙加起来在他手里也走不了几个回合。而即便有枪,如果江河是一个人,利沅的直觉告诉她,江河也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联系旧日朋友。
    当然这些都是江河活该。利沅不可能因为他的顾虑和补救而感动。
    顶多祝他身材别走样,厨艺别退步,命长一点吧。
    果然善良会让人获得平静,利沅安心地陷入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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