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的功夫,江淮已经皱着眉头蜷缩在地上睡过去了,任庄茜在一边喊了半天,连哼哼都没哼哼。
“地上凉啊老师……”唐羽担忧了一阵开口提议:“干脆把老师送回他从前住的公寓吧。”江淮在市中心区的江边有一间百来平方米的大公寓,两人都去过,熟门熟路的。
庄茜皱着眉还在犹豫了,末了索性心一横:“那就这样吧,你打个车带他回去,对席谨河我们就说前辈他去旅游散心?”
唐羽苦笑:“还有没有更靠谱一点的?老师都不会信。”
“……那也没办法,这不能怪我们。”庄茜伸手拦车,和唐羽一起把江淮塞进后车座,末了嘱咐他:“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庄茜果然接到了电话,来自医院,内容惊悚。而后她脚下一打滑差点撞上马路边的绿化带,回想了遍电话内容,吓得魂飞魄散。
她踩死了刹车大喘气,心想最近这是怎么了,拜星宿都没用了,还得去庙里烧烧香。
当然……如果江淮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烧香的对象估摸着就是自己。
她闯着红灯踩油门一路飙车冲到医院的时候席谨河已经在了。依然是西装领带,连头发丝儿都没乱一根,帅的不可方物。他正在和手下说着什么,见到她狼狈跑过来地模样只顿了片刻,又继续自说自的,半点儿情况也没有和她交代。
庄茜虽然气的想冲上去揪他衣领,但依旧表示自己想多活几年,不敢和席社长抬杠。她只能扑过去抓了个路过的护士问了半天,才险险能松口气。
好在不是什么严重的车祸。据说起因是对面的电动车闯红灯,出租车司机一时没刹住车只能猛打方向盘,最后冲进了街边一家卖包子的店铺。这个点包子铺早关门了,司机和唐羽都受了点皮外伤,人都还清醒,没有脑震荡。只有江淮还在昏迷中,不过具体原因是车祸还是酒喝多了还有待观察。
庄茜又打听了下病房号,抬头要走的时候见席谨河那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只余席社长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盯着地面沉思,看着有些寂寞。
江淮他俩的病房在走廊的另一端。庄茜看看席社长又回头望了望房号,感觉不对劲到极点了。席谨河总不至于是来回散步吧?
她叹了口气,一边骂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往席谨河的方向挪:“嗨,席社长,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席谨河转头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唐顿的人?”语气中七分轻蔑,三分大概是给了江淮点儿面子。
合约的事情庄茜从江淮那儿听来了一些细枝末节,主线剧情全靠脑补。抛开这两人感情问题不说,光是唐顿工作室一年给这席社长带来的收益,你给个微笑也不为过,装出一副了不起的模样给谁看?江淮又不在这儿呢!
呵呵。有钱人总是为所欲为。
庄茜竭力忍着不冲上去揍他:“是啊,我是前辈的助理庄茜。那个……您在这里是,去看过我们江淮前辈了吗?”她静静等了会儿席谨河的反应,却见他出奇地冷静沉默。
平日总是没什么多余表情的一张脸依然平静地要命,一丝波澜也没有,全无破绽。
“你说什么?”他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庄茜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庄茜没想到这人能这么冷血无情:“没什么,想来席社长的事情比较多,我们就不打扰了。”她正转身要走,身后步伐声三两下上前,席谨河拦在她身前,声音低沉地可怕。
“就算我不是直隶属管唐顿的领导,我也一样有方法让你在G市找不到工作。”席谨河耐心尽失:“谁在这里?”
庄茜抖了两抖:“江淮前辈他刚才出车祸了……我以为您是……”
席谨河不等她说完便大踏步地转身走了,眼神阴郁的可怕。站在楼梯口的司机弘历一眼瞧见不对劲,跑上来询问情况。席谨河却头也不回,只丢了一句找人。
“江淮也在这里”。
弘历的脸色变了三变。
G市新市长上任,席谨河手下的长风社握住了半个中国的新闻娱乐板块,不免要带着人去打点寒暄。哪知隔壁桌一位官员喝醉了酒耍流氓,攥着席谨河的腕子大放厥词,手差点摸上他的脸。
席谨河神色未变,把人拽下来交给弘历,好心地留言说把人送回酒店。果不其然,转身刚走出大厅就把人家一脚踹下了台阶,头在扶手上磕了条三厘米的口子,血流了一地。那位地中海秃头的官员自己蔫儿蔫儿爬起来,看向席谨河的眼神就很是惊悚了,偏偏凶手还点起一根烟装无辜,笑着问他怎么走个路还摔了个小伤。
在席谨河的字典里,得罪得起的人都给足了脸面。
那倒霉官员这头缝完了针,那头就看清了情势要给席社长赔礼道歉,被席谨河笑着拒绝了。
“席社长果然如传闻中为人大度啊。”
——而现在,席社长的心情终于跌到了谷底。
第 2 章
江淮的噩梦已经持续半个月了。
这个梦也奇怪的很,断断续续总是同一个,是小时候江尚牵着他一同踩着石阶登夜山的场景。
江尚在江淮的生命中只是一个挂名的父亲,不知道带着孩子去爬夜山拍日出的这种事他到底做过多少回,但江尚确实熟练地要命。知道要准备齐了东西,还买了一小袋的酸奶揣在口袋里,插好了吸管才递给他。那天景山的雾大,夜路灯光明灭不清,江淮看不清路,只能更加紧贴着父亲。江尚紧紧攥住了儿子的手,眼神警惕地看着前路,江淮侧过头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眼神泛着犀利的光,像一只预备捕捉猎物的海鹰。
“父亲什么时候再回来带我爬景山?母亲说爬夜山很危险,总是不让老师带我来。”
江尚牵着他向上走,呼吸平稳,嗓音沙哑而深沉:“叶礼老师吗?”
“是啊。”
江尚忽然便停住了脚步,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揉江淮细碎的发:“跟着叶礼老师比跟着父亲好,小淮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摄影师。”
“跟着……父亲……也是很好的。”江淮有些着急,不懂江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不愿意教我吗?”
江尚久久地看着他,紧抿的唇开开合合,说了一句他听得懂又好像没听懂的话——“小淮,我不是你的父亲。”
他的声音空灵而飘渺,拼命地往耳朵里钻,似要钻进脑子深处去。江淮被这几个字缠绕着喘不过气来,像是半个生命重量的玩笑无情地砸在身上,一下一下,砸开血肉,把灵魂都压碎。
这个梦只重复了半个月,江淮却觉得自己已经血肉模糊。
他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便见到席谨河正靠着墙盯着他,险些吓了一跳。
窗外已经大亮了,江淮只依稀地记得自己和唐羽出了车祸,庄茜披头散发地闯进病房里来,失控地大喊怎么会这样。
宿醉后居然不怎么头疼。江淮挪动身子坐起靠在床头,只觉得浑身不舒服,酸软疼痛的要命。记忆出现了断层,他对席谨河的中途加入一无所知。
席谨河见他醒了便坐上床来,还极其仁慈地伸手扶了他一把,递了杯水给他。那杯水放在床头,像是早就备好了。
“谢谢。”江淮心怀感恩,毕恭毕敬地接过来,一低头便瞧见床边的深灰色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