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旭直勾勾盯着宋聿的眼睛:“六百五。”
“成交!”
莫丁的爽利让何旭有些刮目相看,他把这异常默默记在心里,又坐下来,三个人谈了具体事宜,说是明天抓紧把手续给办了,好早日搬进来。
又添了两次茶,宋聿说要去上班了,莫丁也要去店里坐镇,何旭送走了客人,洗了茶杯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刚躺下,煤球精就气势冲冲的滚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的脸上兴师问罪。
“你个臭小鬼真是蠢死了!”它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我跟你说了他不是好东西你居然还要招他进来!你就这么缺那六百五十块钱吗?!”
煤球精瞧着只有乒乓球大小,但是密度极高,换句话说就是贼重,何旭感觉自己挺拔的鼻梁都要被压塌了,忙把它拍蚊子似的拍到了墙上:“好好说话,不许乱动。”
只听得“吧唧”一声,煤球精费力的把自己从墙上抠了下来,正准备故技重施,却见何旭似笑非笑的瞧着它,那双眉目含春的桃花眼带着点儿光,美则美矣,却含冰带刃,面有疏离,它不自觉的往墙角缩了缩,小小声质问:“你为什么让他住进来?”
何旭思考了两秒:“因为他长得帅。”
煤球精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开什么玩笑?!”
“纯情房客俏房东,懂吗?”
煤球精仔仔细细地在他脸上打量,想找出这是开玩笑的痕迹,但偏偏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都透着股严肃,它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
分不出来就当是真话处理吧,煤球精一跃而起,“砰”地在何旭脸上恶狠狠的砸了一记,然后在他揍它之前忙不迭逃开了,一边逃还一边骂:“□□熏心小王八蛋!迟早死在男人床上!”
何旭倒没怎么生气,一边揉鼻尖还一边朗声道:“谢你吉言!”
不消片刻他就听见了厨房间的门被“嘭”一声打开,想来是那毛球喝牛奶去了,确定它不在了之后,何旭的笑容才慢慢敛了下来。
今天早上他做了个梦。
何旭做的梦不多,活了二十六个年头,做的梦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些梦,也可以说是一个梦,因为它们层层推进就像在看连续剧,梦里一片漆黑,远处却有一扇白得发亮的门,那门非常的高大,宛如山一般抬起头也望不到顶,然而每做一次梦,他就离那扇门近一些。
在那些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总有一个声音会和他说话,很耳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大部分是那个声音絮絮叨叨说一些狗屁不通的话,他一是听不懂二是记不住,但凡是他听懂了、记住的,都实现了。
一次是他上小学的时候,他小学有个特不好的习惯就是闯红灯,那天早上那个声音告诉他“会有车祸”,他脚都迈出去了却犹豫了一瞬,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在他身边的一条大黄猫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蹿了出去,然后眼睁睁被碾成了肉泥。
他自此以后再没闯过。
还有一次,他梦见他爸的烧饼铺子烧了起来,火光冲天,第二天醒来他就催他爸早点回家。
那时候他放暑假,刚从大学回来,他爸当他是个宝,听了就收拾一下要带儿子出去玩,结果两人走到路口听得一声巨响,事后才知道是铺子旁的一家小饭店瓦斯爆炸,烧饼铺子整个都烧没了。
今天早上他又做了个梦。
梦里的声音不同于往,惜字如金的只对他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另一句是:“开始了。”
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何旭不动声色的将这两句话搁在心底,打算慢慢琢磨,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个“开始”,竟来得如此之快。
第4章 四、好人卡
事情发生在宋聿搬进来一个礼拜之后。
宋聿是个相当合格的租客。
甚至不该说合格了,简直就是优秀。
当初他们商量好,家务是两人轮着做,结果何旭回家后发现,每天地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打扫家务这种事情是最烦的,打扫了不见得看得见,不打扫一眼就能瞧出端倪,然后嫌弃地说:真脏。
扫地还有扫地机器人,虽然蠢了点儿,时不时撞断家里的盆栽,但别的呢?
擦桌子椅子,扫柜子夹缝,灌热水,洗空调,垃圾从来不隔夜,这都得是人亲力亲为,何旭本来还没发现,只是庆幸轮到自己的那天地砖雪白锃亮,他只要意思意思的挥挥扫把就成。
直到那天——周日,宋聿在家休息,他也是个闲不住的,在屋里兜了两圈觉得没什么好干的,突然抬头一瞥瞥见油烟机——那油烟机已经存在了十多年,是个伤痕累累的老同志——他立马两眼放光,起身去拆油烟机。
中午何旭踩着点回了家,听见厨房间里乒呤乓啷第一时间以为煤球精在家里造反,结果冲进去一看,宋聿正挽着袖子坐在小板凳上,一见到他来了就扬起脸微笑,两个小酒窝灿烂得简直要闪瞎他的眼。
何旭虽然日子过得糙,但心并不大,一眨眼功夫就全想明白了,记起自己在宋聿眼皮子底下偷懒的模样,有点儿心虚,忙轻咳了一声对宋聿说:“宋先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下次你告诉我,让我来。”
宋聿摇了摇头,低下脑袋去擦油渍,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我叫宋聿。”
“嗯?”何旭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大家都叫我阿聿,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何旭:“……好,阿聿,你让开点,我过来帮你。”
宋聿也不客气,其实何旭很怀疑他根本不知“客气”为何物,听了就乖乖的缩起两条大长腿,何旭从他身边跨过去,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清洁剂,两个人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才算是收拾好,何旭一瞧自己的白衬衫上全是黑漆漆的陈年油渍,就浑身发痒,但瞥见宋聿更狼狈,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衣服都脏了,要不要去洗个澡?”
宋聿点点头,何旭一边想:“他果真是个棒槌。”一边去开热水器:“那你先等等,我给你烧点热水。”
宋聿拦住了他的手:“已经烧好了。”
“……好。”
在等待宋聿洗澡的期间,何旭已经忍无可忍的脱下衬衫换了条白T,他心痛的瞧了眼自己烫浆的衬衫,然后将它团成个团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