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妃一手撑在桌上,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极度难看。
恰在此时,穆王妃的贴身侍婢之一芳言打了帘子进来,向穆王妃行礼禀道:“王妃,二姑奶奶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莺啼般的女子声音:“慢点慢点,小心门槛。”
随着这道声音,门外先是跑进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然后是一云鬓雾鬟的明艳美人,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一个奶妈子,奶妈子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的男童。
“外婆,外婆。”两个大点的孩子向穆王妃跑去,那美人笑意盈盈,仿似没看到穆王妃难看的脸色,兀自扬声道:“娘,我回来了。”
眸光一转,看到朱赢,又笑了起来,道:“这小美人倒是面生得很,莫非就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弟媳妇?”
穆王妃目光投在外孙和外孙女身上,没答话。
朱赢不动声色地将长簪收进袖中,对美人行了一礼,道:“朱赢见过二姐。”
美人笑得愈发开心,上来亲亲热热地执了朱赢的手道:“我是延龄的姐姐,闺名叫做惠宁,弟妹,以后你叫我二姐也成,叫我惠宁也成,咱不拘这个礼。还有,论君臣,你是公主,我是臣妇,论长幼,你是弟妹,我是姑姐,这礼行多了反见生分,以后咱们见面就不必多礼了。你看成吗?”
“好。”朱赢应承。
李惠宁又道:“你和三弟成婚时恰家中有事走不开,未能亲自前来,不过你姐夫可是来的,你别生二姐的气。”
“怎么会?二姐太客气了。”朱赢笑了笑。
“光站着做什么?来,坐。”李惠宁拉着朱赢去坐。
朱赢看着穆王妃愈加不悦的脸色,推辞道:“二姐,我院中还有些事,就不坐了。不知二姐过来,也未备得见面礼,稍后我再补上。”
李惠宁笑道:“急什么?你有事便先去吧,待会儿我去你院中看你。”
朱赢应了,又向穆王妃行了礼,离开了萱宁居。
李惠宁与穆王妃说了几句话,见她爱答不理的,便屏退众丫鬟,又令奶妈领着三个孩子出去玩,这才坐到穆王妃身边,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娘,女儿难得回来,您便给张冷脸看?”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我当你眼里只有你弟妹呢?”穆王妃不悦道。
李惠宁正了正脸色,道:“娘,方才的事,我在院中都听到了。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一件事是对是错,就看能不能讲得出去,今天的事,您讲得出去吗?”
“我有什么讲不出去的?她既然嫁入了王府,就该恪守做媳妇的本分,一个媳妇竟敢当面忤逆婆母,天下有这样的事吗?”穆王妃气愤道。
“娘,她公主之尊,给您和爹敬茶时可是下跪的,这也就是在我琅琊王府,换做其他地方,便是大旻亲王,也不敢让公主这么做。公主跪拜的都是什么人?那只有当今皇帝和皇后。光这一点,有心之人就能往我琅琊王府头上扣个谋逆的帽子。再者,成亲第二天,延龄便丢下新妇去了军营,第三天,您逼得她拔簪自卫,别说她是个公主,便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外面又会怎样看待我琅琊王府?再说了,您现在跟她闹得不可开交,这府中最开心的是谁?您想不到吗?”李惠宁循循善诱。
穆王妃愣了一下,随即仍是愤愤:“我只是不甘心,看她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您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如不是她,三弟能做成王世子?您想,若不是为了下嫁公主,皇上大可封李延寿为王世子,那是嫡长子,谁也说不着什么。或者封李延年,还更称爹爹的意呢。说实话,三弟做了王世子,这府中除了您跟我,可就没有开心的人了。这种情况下,您为难她又有什么好处?而且呀,女儿觉着她什么都放面上说出来反而好,若换成个心计深的,现在让着您忍着您,待她拢住了三弟,真正掌权那天再跟您算总账,您觉着是爹能帮您,还是三弟能护您?”李惠宁安抚性地抚着穆王妃的手。
穆王妃心中一震,李惠宁最后一句话是真正戳中了她的心窝子,她当然知道王爷李承锴对自己感情不深,李延龄和自己这个做娘的也生疏得很,所以才想将自己的亲外甥女收做媳妇。
原来从未想过李延龄能成为王世子,如今既然成了,那王世子妃就更不能是旁人。只不过,李惠宁说得也有理,若将朱赢得罪狠了,到时又废不掉,或者废掉了,皇帝一怒之下也废了李延龄的王世子位,那岂不是得不偿失?看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还得仔细谋划才是。
且不论萱宁居这边穆王妃母女谈心,和光居里,凌霄这个大嗓门将朱赢在萱宁居遇险并成功反抗的事迹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听得郑嬷鸢尾等人都呆了。
“公主,算起来奴婢跟着您也有十年了,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就今天的您,让奴婢觉着,奴婢的主人,真的是位公主。”凌霄讲完了,蹲在地上两手扒着桌角,一脸崇拜地看着朱赢道。
“就你嘴贫!”朱赢一指头点在她脑门上。凌霄嘻嘻而笑。
朱赢叹了口气,道:“其实说起来,今天之事,我多少也有不对。单是在婆母面前拔簪,便是大大的不应该。但,若叫一个仆妇的手打到我脸上来,以后在这王府,我还怎么活?这和挤脓包一个道理,反正早晚得挤,晚挤不如早挤,反正都是痛。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众人应了。
“公主,关起来的那些人怎么办?”鸢尾问。
朱赢道:“王妃不派人来处理,就关着,先关满七天,若还不认错,就继续关。”
“那是不是送几个恭桶进去?”
朱赢笑了,摇头,道:“不用。”
“可,那是姑爷的兵器房啊。”鸢尾有些担心。
朱赢道:“我知道,他们也知道。每天除了送水送包子,别的都不管。张大夫给大伙儿检查身体,出结果了吗?”
鸢尾道:“还未。”
朱赢道:“待他检查完了,你再去找一两个特别能跑的,带来见我。”
☆、二姐爆料
吃过午饭,朱赢觉得有些倦怠,正想上床补个眠,凌霄进来道:“公主,二姑奶奶来了。”
“快请。”朱赢道。
人还未进来,笑声倒先到了。
朱赢暗忖:这李惠宁倒有些王熙凤的味道,但愿为人不像王熙凤。
转念一想,便是为人也像王熙凤,那也不打紧,这是已经外嫁的姑姐,又不是这府里的媳妇。
“弟妹。”李惠宁笑着进来,身后依然跟着三个孩子和丫鬟婆子。
“二姐,快请坐。”朱赢迎上前去让她。
两人在窗前的花几旁坐下,李惠宁拉过那三个孩子一一介绍,大的那个男孩八岁,名叫沈怀信,女孩六岁,名叫沈维桢,小儿子四岁,名叫沈怀瑾。
介绍完了,李惠宁笑着推三人道:“快去见过你们三舅妈。”
三个孩子便一起来到朱赢跟前,怀信和维桢两人都行了礼,脆生生道:“三舅妈。”怀瑾年幼,动作慢一拍,糯声糯气地跟着叫了。
朱赢看着沈维桢,心中不免一阵酸楚,上辈子她也是有女儿的。出事时,女儿陶陶也是六岁,当时就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那场事故后,她穿越了,却不知陶陶是生是死。
她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她几乎是情绪刚一升起便立刻压抑住了,吩咐鸢尾拿出早备好的荷包,一人一个,又细细问了三个孩子爱吃什么,抬起头来对李惠宁歉意道:“二姐,你看我这刚才安顿下来,小厨房偏还走水了,家里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招待不周之处,你不要见怪才好。”
李惠宁嗔道:“看,又说见外的话了。不过认真说来,我这丫头,还真想问她三舅妈讨件东西。”
“什么东西?”朱赢好奇。
李惠宁看着沈维桢,示意她自己说,偏女孩子怕生,把头埋在李惠宁怀里撒娇。
李惠宁无奈,抬头看着朱赢笑道:“是这么回事,来此之前我去见了大哥大嫂,这丫头看到铭月手里的布娃娃,甚是喜爱,就想借来玩一会儿。偏那丫头把个布娃娃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大嫂让她借给维桢玩,她不乐意,哭了。倒闹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后来听大嫂说那娃娃是你来缅州的路上自己做了送给铭月的,我便厚着脸皮,也想替我家这丫头讨一个。”
朱赢也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那个好做,有个两天就能做出来,二姐若能在府里多住几天最好,若是不能,我做好了送到你府上也行。”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维桢,还不去谢谢你三舅妈。”李惠宁拍着女儿的脊背道。
小小的女孩抿着红嫩的唇,走到朱赢跟前道:“谢谢三舅妈。”
“不用谢,维桢,你告诉三舅妈,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布娃娃?”朱赢拉着女孩的小手,笑眯眯地问。
“其实我家里也有布娃娃的,只不过,都没有铭月姐姐那个好看。铭月姐姐的布娃娃衣服好看,鞋子上还有毛绒球,铭月姐姐还说她的布娃娃有三件衣服呢。三舅妈,您能不能给我的布娃娃也多做几件衣服,要做得比铭月姐姐的更好看。”女孩子似乎对铭月不肯借娃娃一事耿耿于怀,撅着小嘴道。
朱赢失笑,点头答应:“好,舅妈答应你。”
女孩这才笑了,道:“三舅妈,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