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抱着笔墨纸砚兴冲冲地去了,尚嬷也跟了去。
这一松懈下来,身体各处又疼了起来。朱赢伏在桌上,想想也是委屈,穿过来就没娘,有爹等于没爹,困在那冷冰冰空荡荡的燕贻阁坐了十多年的牢。好不容易嫁出来,公婆不待见,老公拔鸟无情,更兼还有个沾亲带故的老公前未婚妻虎视眈眈……
有时候朱赢真想一头撞死重新投胎算了。
可前一辈子疲劳驾驶撞车死,这一辈子霉运当头自杀死,想想也太衰了点。
耳边传来脚步声,朱赢抬头一看,是郑嬷。
“公主,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您的午膳本来放在小厨房的,这一走水,也就没了。”郑嬷将三碟糕点一盏热茶放到朱赢手边。
朱赢这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自己就没吃什么东西,早饿过了头,当即喝了点茶,吃了块芙蓉莲子糕。
郑嬷站在一边,看着朱赢叹气:“公主自幼就苦,原指着出嫁时,不求多显赫富贵,但求有个能体贴心疼公主的夫婿就好。这下可好,显赫富贵有了,可姑爷看着,着实不是个会心疼人的。”
朱赢心道:指望他心疼人?他不让我疼我就感谢他八辈祖宗了。
“昨天刚成亲,今天便离府,这满府众人也不知如何看待公主呢。”郑嬷絮絮叨叨。
朱赢看着郑嬷,暗想:庆幸他走了吧,如若不走,今夜再来几次,明天你就可以给你家公主收尸了。
郑嬷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劝诫朱赢:“俗语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公主,眼下看来皇上和姑爷您都靠不上,只能指望儿子了。不如您去求求王爷和王妃,让您和姑爷同去那什么营,好歹等您有了身孕再回来。”
☆、表妹啊表妹
朱赢吃完点心,便让郑嬷扶着去了花厅。
彼时凌霄正在收拾做好的笔录,鸢尾的桌前还站着两三个人,其余人在一旁站得倒还整齐,就是都有些垂头搭脑的模样。
见朱赢来了,众人纷纷行礼,朱赢朝鸢尾摆摆手,示意她继续,然后在北墙下的主座上坐下,尚嬷嬷来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单子,道:“62个人基本情况都在这儿了。”
朱赢接过一看:庄头两户,11人,浆洗,8人,针线,2人,大夫,1人,司药,1人,厨子,2人,采买,2人,厨工,4人,司茶2人,司衣2人,司寝,2人,司灯,2人,司仪,2人,花农,2人,洒扫,2人,器管,2人,倒夜香的,1人,丫鬟,10人,太监4人。
其中,两户庄头,大夫和司药,厨子,器管都是福阳公主送的。浆洗,针线,司茶,司仪,司衣,司寝,司灯,都是宫里的,但都是入宫不足半年的菜鸟。采买,厨工,花农,洒扫,倒夜香是婚前福阳公主从人牙子手里买的。而丫鬟里面,鸢尾和凌霄是朱赢自带,其余冰糖,雪梨,银耳,枸杞也都是婚前福阳公主从人牙子手里买的。郑嬷是朱赢自带,尚嬷是皇后送的,外加王妃送的芳美芳满,正好10人。4名太监中,三七是朱赢自带的,其余陈皮,大蓟和当归都是皇后从宫里挑的。
看到这份名单,朱赢就知道,自己嫁给琅琊王世子李延龄这件事,怕就是皇后和福阳公主一手促成的。
傅攸宁傅公子,您到底何方神圣啊?老娘被你坑惨了知道不?
朱赢弹了弹名单,笑道:“皇后娘娘和福阳公主替我考虑得挺周全,看看,人配的挺全。”
尚嬷嬷瞥她一眼,冷冰冰来一句:“公主下嫁,陪嫁众丫鬟奴仆只负责伺候公主一人,月钱也都从公主手里领取。”
朱赢:“……”尼玛,待会儿赶紧问问一个丫头一个月工资多少?
这么一会儿,鸢尾那边已经全部登记完毕,凌霄捧着厚厚一叠纸往朱赢面前一递,一脸邀功地大声道:“公主,都做完了。”
朱赢点点头,示意她放下,然后看着众人道:“今天小厨房走水之事,大家都知晓了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作答。
尚嬷厉声道:“公主问话敢不应声者,杖二十!”
众人一个激灵,忙道:“回公主,都知晓了,知晓了。”
朱赢扫一眼众人,道:“别觉着我年小便来欺我,你们是跟着我来这儿的,管你们生的只有我,但管你们死的却不止是我,通过今日之教训,你们应当明白这一点。一家有一家的规矩,你们中有些人已经在宫里或者公主府里学过规矩,但来了琅琊王府,都别托大,老老实实重新学琅琊王府的规矩。王府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列出来的规矩,你还去犯,没人会去保你。从今天开始,所有人每天这个时辰都到这里来学规矩,三天后本公主要根据府规条例进行抽查,抽到之人,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罚10个钱,两个问题,20个钱,三个问题40个钱,以此类推。所罚之钱都从你们这个月的月钱中扣。都听明白了吗?”
“回公主,听明白了。”听说有打奴才板子的,也有饿奴才肚子的,但罚奴才的铜钱,这公主真是……众人更垂头搭脑了。
“公、公主殿下……”有个女人的声音低低怯怯地响起。
朱赢目光穿过人群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黄瘦黄瘦的女人,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抱着她的腿,母女二人都似兔子一般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朱赢放柔了语气。
许是她态度温和,那女人也就犹豫了两秒,又看了一旁的丈夫两眼,被丈夫推了一下之后,就鼓起勇气道:“公主殿下,奴婢的孩子还小,怕、怕是记不住。”
嫁妆中没有田庄,却有庄头……
朱赢无奈之余,道:“十岁以下的孩子我不会问,但父母要严加管教,若犯错,父母代其受过。”
见无人再有异议,朱赢便把手边那本王府家训递给凌霄,道:“你识字,声音又大,就由你负责每天读府规给他们听。读下人篇就可以了。”
凌霄这丫头禁不住夸,当即欣然领命,接过册子大声读了起来。
朱赢对鸢尾和尚嬷道:“你们两个陪我去见王妃。”
方才起床时朱赢只简单挽了个纂儿,要去见王妃自然又得重新装扮一番。
戴手镯时,朱赢套了两只龙凤金镯,又翻出皇后赏的那串红麝香珠手串,一起套上了。
来到敦睦院正房萱宁居,穆王妃正与其妹穆元禧及穆元禧之女,也就是表姑娘文静姝在东厢房内一起喝茶闲聊。
朱赢依旧是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穆王妃不咸不淡地赐座。
朱赢站着没坐,先就小厨房走水之事向穆王妃赔罪。
穆王妃没什么表情道:“大婚第二日就走水,本就不吉,若再杀人,便更不吉了。这次是念你刚刚过府,一应规矩都不知晓,才不予追究。但你记着下不为例。送你的那本王府家训传了几代,所有人都得按府规办事,即便你是公主,也不可能为了你一再破例。”
朱赢低着头道:“谢王妃提点,朱赢谨记于心。”
穆王妃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珠串上,淡淡开口:“你腕子上戴的什么,怪好看的。”
朱赢看了看手腕,抬头便似孩子受到夸奖般没心没肺地笑了,道:“这是皇后赏的,说是叫红麝香珠,我瞧着它颜色好看,还有香味,就戴着了。若王妃喜欢,我房里还有一副挂珠,待会儿给您送来。”
穆王妃摆摆手道:“这珠子颜色鲜艳,也就合你们这些年轻人戴,我们这个年纪戴着未免有些不庄重。”
朱赢想了想,目光转至一旁的文静姝身上,道:“那,那串挂珠便送给表姑娘吧,晨间认亲时未料到姨母和表姑娘在,失礼了,朱赢正不知该补什么见面礼给姨母和表姑娘呢。”
穆元禧道:“此珠串既是皇后所赐,公主理当诊视才是,我等草民,也不敢擅受皇家之物,公主心意,臣妇心领了。”
朱赢闻言,便也作罢。
“延龄他自幼好武成痴,十二岁便在骁骑营里磨炼,一年到头也没几天着家,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他今日便丢下你回兵营,乃性格使然,实非故意冷落你,你要体谅。”穆王妃忽然道。
朱赢垂眉顺目:“世子是做大事之人,自然不会被儿女之情牵绊,朱赢都省得。”
穆王妃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又说了些场面上的话,朱赢便告退离开了。
见她消失在门外,穆王妃转头问自己的姐姐:“你觉着怎样?”
穆元禧道:“观她晨间在院外言行,实不像个没城府的,这俯首帖耳逆来顺受,怕也是装出来的居多。”
“不管她是真是假,如今进了琅琊王府,便由不得她翻浪。”穆王妃轻轻抿了口茶。
“那你的意思,还是暂时不动她?”穆元禧皱眉问。
穆王妃放下茶盏,修长的指拈起帕子掖了掖唇角,道:“她虽有公主之名,但无权无势好拿捏,她若愿意做低伏小更好,也省得我们麻烦。若弄死了她,难保皇帝再嫁个有权有势或者脾气不好的来,反而更难对付。”
“那,静姝怎么办?”穆元禧转头看向自己眼眶发红的女儿,说实话她觉着李延龄虽为王子,但好武粗鲁实非良配,偏这女儿对他情根深种,觉得他英武不凡,非一般男人可比。连脾气不好性子耿直都能说出好来,说什么脾气不好一般女人不敢往上贴,性子耿直不好女色,将来不必担心侧室小妾作祟。
李延龄那个武夫经年呆在兵营里,于是文静姝便一等再等,一直等到十八岁,眼看着再等不得了,于是穆王妃逼着李延龄回来成亲,谁知就在这当口,那缺德皇帝一道圣旨,赐下个公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