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馨柔心中对这县主摇了摇头,人蠢没关系,但也得看清形势啊,这县主若是在郡主府里发号施令,那随她发到天上去,可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定国公府宴客,纵然再不济,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县主就能发威的,更何况,她还只是个挂名县主,有一个亲姐姐早逝了之后,县主之名才落到她头上,没有食邑,只有封号,居然也敢耀武扬威起来了。
在林子里的姑娘们谁不是世家出来的贵女,对这位县主原就没多少惧怕,她们来赴定国公府的宴席,自然是跟定国公府多少有些交情和关系的,对谢馨柔和言昭华自然比对荣华县主要熟悉多了,更何况很多人也都知道这位荣华县主的真实背景,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封邑的挂名县主,还妄想欺负到定国公府头上来,一时间,众多贵女居然响应了谢馨柔的号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就真的让丫鬟搀扶着给荣华县主跪下,装模作样请起了安,一个做了传一个,谢馨柔拉着言昭华跪下,一时间整片林子里,也就只有荣华县主和她背后几个狐假虎威的人站着,其他姑娘一水儿全都跪坐下来了,谢馨柔还装模作样,带头对荣华县主说道:“请县主大人大量,原谅我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人,我们给县主跪下请安了。”
有几位小姐觉得好玩儿,也就跟着谢馨柔说道:“求县主恕罪。”
一时间,林子里此起彼伏的声音,还有装模作样的跪拜,让荣华县主顿时臊红了脸,站在那里左右为难,让大家起来也不是,不让大家起来也不是,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时没忍住,转身就跑掉了。
她身后那几个姑娘自然也不会留下,跟着荣华县主身后一起跑开。
先前跪地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宁远侯府的小姐走到谢馨柔身旁,小声问道:“咱们这么做,不会惹麻烦吧。”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个县主啊。
谢馨柔看了一眼言昭华,只听言昭华说道:“麻烦的不是我们,是她。”然后对谢馨柔说道:“咱们去亭子里吧,县主受了委屈,定要回去哭诉。总得去安慰安慰,别让人觉得咱们定国公府不懂礼节。”
说完之后,言昭华便带头往先前玩耍的花园走去。
亭子里,荣华县主一回来就扑入了康泰郡主的怀里大哭起来,康泰郡主以为有人欺负她,就问她怎么回事,荣华县主想说,可又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说,就连恭王妃和顾氏都不禁发问,顾氏说道:“哟,这么是怎么了,好好的去看哥儿他们摔跤,怎么哭着回来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荣华县主想起刚才挑事儿的也有谢馨柔的份,当即看顾氏都不顺眼了,狠狠的白了顾氏一眼,然后又躲入了康泰郡主的怀中哭泣。
正巧言昭华和谢馨柔,还有先前一起去玩耍的姑娘呢全都来了,顾氏过去对谢馨柔问道:“荣华县主是怎么了?你们谁欺负她了?”
言昭华立即回道:“舅母,没有谁欺负她。”
谢馨柔补充:“是啊,谁敢欺负荣华县主呀!她不欺负我们就算不错了。”
听谢馨柔这么说话,亭子里的夫人们哪里还听不出来,这些孩子果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顾氏呵斥道:“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到底怎么回事?”
谢馨柔看着那个哭的越来越大声的荣华县主,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不过她身后宁远侯府的大小姐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了,走到亭子里宁远侯夫人身旁站定,嘟嘴说道:“我们可不敢欺负县主,县主仗着身份,让我们那么多人全都给她跪下,可我们跪下了,她又哭着跑开了,真不知道要我们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们给她磕头吗?我之前见公主的时候也没磕头啊,她……”
宁远候府大小姐的话让厅中的夫人们一片哗然,康泰郡主的脸色都变了,将荣华县主拉起来,说道:“是真的吗?”
荣华县主脸上挂着泪,愤怒是愤怒,却也带着心虚,颤抖着声音解释道:“我,我只是让言昭华一个人跪下,我没让给她们全跪。”
康泰郡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亭子里的夫人也是面面相觑,恭王妃也不禁开声问道:“那……你为何要让她跪下?她得罪你了吗?”
荣华县主被恭王妃这么问,更加心虚了,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多说了,言昭华把她是为了裴世子才发脾气的事情说出来,到时候在恭王妃面前,就更加丢人了。
小声嗫嚅了一句:“她,她,她不尊重我。”
这个理由任何人听来都有些一头雾水,宁远候夫人也跟着问了句:“那言小姐到底是怎么不尊重县主你,让你要她跪下赔罪呀?”
“嗯,不错,你说清楚,我给你们评判评判,若真是言家小姐的错,我让她给你赔罪,可好?”恭王妃自然接过一句。
谢馨柔站出来说道:
“这事儿真不怪华姐儿,当时我们在对岸看见了谦哥儿和樊哥儿,他俩在摔跤,我们就过去看了看,表舅和范公子也在场,我和华姐儿去打了招呼就走了,回来之后,县主就走过来说我们不矜持,可我们去对岸的时候头上都戴了帷帽,而且也就和自家兄弟说了几句话,哪里就扯上矜持不矜持的事情了,华姐儿分辨了两句,县主就说华姐儿没教养,华姐儿是祖母亲自教导的,县主说她没教养,不就等于说我祖母不好嘛,华姐儿哪里肯坏了祖母的名声,就和县主据理力争,县主生气了,要让华姐儿跪下认错,可华姐儿没做错,认什么错?若是华姐儿跪了,岂不是就等同于认可了县主说我祖母教养不周的话了吗?可不跪,县主又要生气降罪,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过程,分明就是县主无理取闹,她用县主的身份要让华姐儿跪下,可在场的小姐,全都身份不如县主啊,既然都不如,那咱们就一起跪下好了,也好让县主消消气,别到时候看见这个跪了,那个没跪,心里又不舒坦。”
谢馨柔一番话说的实实在在,没有任何添油加醋,让亭中的夫人们全都了解了事发经过,对这事儿心里也都有了评判,谁还听不出来,事情的起因必然就是因为谢馨柔和言昭华和恭王世子说话了的缘故了,康泰郡主一个劲儿对恭王妃推荐荣华县主,荣华县主下意识定然觉得这事儿能成,这不,还没成呢,就想行驶权利,对所有接近恭王世子的女孩儿都要加以打压,也是好笑的。
宁远候夫人早就看不惯康泰郡主的行径了,听了这话之后,也没客气,直接说道:“县主这个威风发的好没道理,让人都有些……看不懂了呢。”
她当然不会当众把县主和恭王世子明着扯到一起,不过落井下石踩两脚她还是会做的,反正其他夫人谁还会听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呢。
康泰郡主瞪了一眼宁远候夫人,抽出帕子给荣华县主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冷声说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有什么好哭的。既然是误会,你过去给小姐们道个歉,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荣华县主看着自家母亲,没想到自己受了委屈,母亲不给自己做主,还要自己去道歉,心里那个委屈呀!但也明白,此时的场景,康泰郡主就算要给她做主,也没有名正言顺的道理,暗自记下这口气,踌躇着走到谢馨柔和言昭华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两位别放在心上。”
谢馨柔和言昭华对视一眼,也不拿乔,同时往旁边偏了偏位置,回了荣华县主一个福礼,便算是同意将这件事揭过去不再说了。
第九十八章
言昭华还没过三年孝期,因此中午的席面是不能上桌的,便让人将食盒送去了听雨轩,一边看着话本子,一边吃完了中饭,下午谢馨柔和姑娘们在园子里玩儿掷壶,言昭华不太感兴趣,想着现在手头上的话本基本上都看的差不多了,就秉了柳氏和顾氏,以替言瑞谦买时文的缘由,拉着言瑞谦一起出去了。
国公府今日宴客,来往宾客很多,也有不少公子小姐下午无事便相约出游,言昭华和言瑞谦坐在马车上,言瑞谦对言昭华说道:“姐,我不想考科举了。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言昭华正掀着车帘子看外头,听言瑞谦这般说了之后,就转头过来看他,说道:“是不是那块料,也得考过了再说呀!爹对你的期待,你不是不知道,若你不尝试,直接当他面说不行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只有尽力去做了,让他看见你努力了却没成果,才有可能让他改变想法呀!”
言瑞谦听了这些话,想了想,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还是有点不高兴,说道:“那爹要是不改变想法,我这辈子还就只能当个书呆子了?”
言昭华看着这个弟弟,回想上一世,他的确在文才上没有什么发展,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过,成天跟一些世家纨绔子弟在外面玩儿,回来就被言修关在是肯定没读进去了,所以才在房里闹出那么多荒唐事来,不禁问道:“那你不想当书呆子,你想干嘛呀?”
言瑞谦想了一会儿后,才对言昭华毫不遮掩的说道:“我想……去参军!我想打仗,想跟爹似的,为国效力,建功立业!”
对于言瑞谦的这个志向,言昭华愣了愣,才说道:“这志向……够远大的。可你想过没有,凭什么呢?爹虽然打了一回胜仗,可手里没有实在的兵权,你想去从军打仗,还得从头疏通,更何况,我觉得你要是书读不好的话,打仗也未必就能行吧,爹文武双全,他排兵布阵,兵法策略样样精通,所以才能打胜仗,可你若读书不行,兵法一知半解,怎么建功立业呢?”
“兵法策略可以学啊,不用从头疏通,我只想凭自己参军,又没打算仗爹的威势,哪怕从大头兵当起,我觉得也没什么啊。姐,我是个男人,不能总和你们这些后宅妇人在一起,从前我不懂事,如今我在兵部好歹也练了这么久,让我明白,只有军营才是真正的男人该待的地方。”
“……”
言昭华看着言瑞谦,半晌没说话,这小子如今是知道这么说了,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成天躲在后宅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现在还嫌弃起来了。
两人对话还没结束,马车就到地方了,言瑞谦掀车帘看了一下,说道:“唉,我都说了我不要买时文了。看了就头疼。”
言昭华不理他,径自戴好了帷帽下车去,走入了书坊,言瑞谦无奈跟着下车,言昭华让伙计带言瑞谦去了专卖时文的地方,自己则去了旁边的话本摊位,挑了十几本新出来的,让伙计给她包好,等言瑞谦随手拿了几本时文选集出来之后,正要付钱去,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咦,贤弟,怎的这样巧?”
言昭华和言瑞谦一起回头,就看见谭孝之从门口走入,言瑞谦见状,上前问好,谭孝之看到言昭华也在,笑容满面的对言昭华点头说道:“言小姐也在,两人是来买书的?”
言瑞谦将自己挑选的时文选集递给了谭孝之,说道:“是啊,姐姐非要我来买这些。”
谭孝之看了一眼言昭华,然后低头看了看言瑞谦选的这几本书,说道:“你挑的这几本不全面,我记得雁卿居士写过几本历年科举题案选集,这家铺子应当还有货,我去给你找一找,看那个比看这个有效多了。”
说完也不等言瑞谦回答,谭孝之就拿着言瑞谦先前挑的几本入了内,对伙计问了两句之后,伙计就带着谭孝之去了放置书籍的地方,就连言昭华也没想到谭孝之对言瑞谦竟然这样热情,不禁让她想起了威武候夫人耿氏,当初耿氏对她也是很热情的,言昭华脑中灵光一闪,这谭孝之不会是……为了她吧?
不过这个念头仅一瞬间就给言昭华自己否定掉了,耿氏当年对她好,也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意思出来,这么两年里,虽然偶然遇见,可也没听耿氏提出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渐渐的言昭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如今看见谭孝之才想起来,谭孝之应该没见过她,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呢。
言昭华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言瑞谦看了看她,过来问道:“姐,你笑什么呢?”
“我笑什么?我笑你这下回去有书背了。”
一句话,就让言瑞谦表情堆了起来,不一会儿,谭孝之回来了,手里果真拿着一摞成套的历年时文题案选集册过来了,言瑞谦看见那么多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可谭孝之是一片好意,他又不能怪人家,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接过了那一摞书。
言昭华要去付钱,却被谭孝之拦着,说道:“今日难得遇见,这些书就当时我送给贤弟的,我来就好。”
不仅替言瑞谦选书,他还要给言瑞谦的书付钱?付言瑞谦的也就罢了,言昭华想起了自己那十几本新鲜出炉的话本子,总不能也让谭孝之付钱吧,果断摇手,说道:“不不不,哪里能让谭公子破费……”
可还没说完,谭孝之就对伙计比了个手势,伙计就上前来领他去付账了,言昭华暗自叹了口气,本来出来一趟就不容易,看来今天话本子是买不成了,可事出有因,也是没办法,言昭华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这回不买就算了,等下回有机会再出来好了。
可没想到,那伙计这是却上前来对言昭华问道:“小姐,您之前挑的那十几本书也一起结算了吗?”
转头看着那伙计打包好的十几本话本子,摞起来比言瑞谦的那几套题案都高,言昭华庆幸自己戴着帷帽,要不然现在脸上肯定尴尬死了,正要开口拒绝,没想到谭孝之听见了这话,去而复返,将伙计手里的书全都接了过去,言昭华想阻止都来不及,谭孝之豪爽道:“我一起结了。”
言昭华:……
言瑞谦看着那一摞书,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对言昭华说道:“姐,你不会就为了买那些书,才让我过来买时文选集的吧?”
言昭华正郁闷,这小子还敢凑上来说这些实话,当即也没给他客气,抬起一脚就踩在言瑞谦的脚背上,末了还狠狠的碾压几圈,言瑞谦疼的叫了一声,胳膊上又给拧了一下,立刻聪明的闭上了嘴,痛苦的忍受着,等言昭华收回手脚之后,他才委屈的揉着手臂,转着脚尖,暗自腹诽,还不能说实话了。
谭孝之过来,看见这对姐弟有点不一样,爽朗一笑,阳光又帅气,说道:“贤弟这是怎么了?书我让人都包好了,你回去看了要是有哪里不懂的话,可以随时来问我,我虽没有大才,但好歹也考过举人,千万别跟我客气。”
言瑞谦在外人面前还是颇有侯府公子的仪态的,尽管手臂疼,脚背疼,面上却能做到恭谨守礼,对谭孝之抱拳说道:“多谢永城兄指点,只是劳您破费实在过意不去,改日必备薄礼上门道谢。”
谭孝之优雅的摆手,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道谢太过言重,我独自出门,便是听说越江茶楼自出了一种新茶,口感十分不错,便想来尝尝味道,只是一人饮茶,未免形单影只,若是贤弟和小姐愿意,咱们可以一同去品一杯香茗,正好有些要点我也能事先讲给贤弟听一听。言小姐觉得如何?”
言昭华觉得不如何,言瑞谦看了看言昭华,又看了看手里的两摞书,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承了情的,人家一番好意,又是给他选书,又是给他付钱,还主动提出来给他讲解时文要点,若一杯茶都不和他喝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可又怕言昭华不答应,遂转过头对言昭华说道:“姐,要不咱们就去喝杯茶吧。永城兄多好的人啊,还说要给我讲重点,反正只是喝杯茶,况且我也在,应该……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