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里长亭,润润陪着蓁蓁下了马车。信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润润替蓁蓁拢了拢披风,“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给我写信。”
蓁蓁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也是,往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只是我怕是不能看到你出嫁了。”
润润用力地摇头,“没关系,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心里会一直同我,同我们在一起。”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蓁蓁比自己小一岁,润润自问,从前的那么些年,她从来没有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如今回想起来,亦是惭愧不已。蓁蓁那么好,那么聪明,承受了那么多不属于同龄人的压力,却还是一直反过来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她。
蓁蓁拿了帕子轻柔得给她擦了眼泪,又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一眼幽远深邃,仿佛穿透了她前半生的十三年。
两人告别后,蓁蓁上了信王府的马车。
润润努力地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挥着手,一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上一代的恩怨已经随着敬安郡主的去世,烟消云散。
所幸,润润这一生,还很长,很长很长,她有信心,可以等到蓁蓁心无芥蒂回来的那一天。
前一年腊月赐婚的圣旨下来后,雅玔和秀琼的婚事也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势订下了。
雅玔定的是吴翰林家的小儿子。
翰林虽的品级虽说不高,可到底是顶清贵的门楣。跟苏氏出身的商贾人家,不可同日而语。且他家的小公子自己也是个有出息的,一表人才不说,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上了秀才。
这还是因为润润成了未来太子妃,成国公夫人又从中出力,这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苏氏总算求仁得仁,每日睡梦里都能笑醒。
秀琼的婚事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成国公夫人本还在为她物色,不过她身份不高,又是庶出,虽说有个要当太子妃的堂妹,但到底有些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又长得那般貌美,若是挑选不好人家,那美貌或许会给她带来灾难。
可没等成国公夫人合计出个好人家,却听说庄王爷已经替小庄王求了圣旨,要娶的,就是雅玔。
本朝一共有两个庄王爷,还是父子。
父子俩都是王爷,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庄王夜是先帝的最小的弟弟,先帝整整比他大了十五岁,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更像父子。
庄王爷爱好花鸟游鱼,走马斗鸡,是京城里有名的闲散王爷。同样出名的还有她那二十八房姨太太。
这后宅里女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庄王爷的王妃、侧妃和姨太太们都很能生,只是生一个,就死一个,再生一个,又死一个。
一直到庄王爷二十五岁,家里还一个能活过周岁的孩子都没有。
好不容易正妃又生下一个男丁,庄王爷去先帝面前哭着喊着,撒泼耍赖,死活要让先帝想办法保住他那一棵独苗苗。
先帝那时候也老了,便由着他胡闹,封了那孩子一个小庄王。
有了分封,庄王爷的后宅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害死一个孩子事小,害死一个王爷,那宗人府可不是吃素的。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醉!
所以小庄王,长到现在快二十岁,颇是不容易。
不容易的小庄王,已经娶过两位正妃,又是娶一个,死一个,再娶一个,又死一个。
他又成了京城里最不容易的小鳏夫——谁不知道进了庄王府的门,上头有二十八个庶婆母呢。
静安进驻停灵的那三日,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去叶府吊唁了。
就是那时候,小庄王见到了一身缟素的秀琼。一见之下,就惊为天人。回去求着他老子去给皇上求旨,一定要娶回人家。
庄王爷心里愧对儿子,有求必应,敬安郡主出殡后,他就亲自去御书房打滚了。
庄王爷虽说和当今差不多的年纪,可到底差着辈分。
皇帝看着自己的亲叔叔满地打滚,又是无奈又是头疼,赶紧写了圣旨给他。
庄王爷当即坐在地上就嘿嘿笑了起来。
圣旨一下,京城里惊讶的掉下巴的人不在少数。
不少人都说,这庄王爷真是老糊涂了,自己儿子年少风流,看中人家的美貌情有可原。怎么到了他这个当老子的那里,也由着儿子胡来。竟然想娶一个庶女当继妃,而且还是特地去求了圣旨给求来的。怎么想怎么跌价。
第二天庄王爷就把那几个嚼舌头的打了一顿,还让人把他们剥光了衣服,扔到了妓院门口。
这世道,好人怕混蛋,混蛋怕横的,横的怕身份高的。
像庄王爷这样,身份又高,人又横的混蛋,自然是人人怕。
这下子,倒是没人敢在背后指手画脚了。
圣旨下来以后,润润担心雅玔心底不愿意,私下里还同他说:“二姐姐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去求求太子和干娘,他们或许还有办法。”
秀琼已经开始准备绣起了嫁衣,听她这话,手下的针线不停,道:“不,我没有什么不愿意。”
润润便又问:“姐姐是见过小庄王了?两情相悦?”
秀琼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几日来吊唁的人那么多,便是见过,我也忘了。”
“那你为什么……”润润抓了她的手。
秀琼放下针线,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润润,二姐姐不瞒你。这大概是二姐姐能遇到的最好的婚事了。”
润润又道:“可是二姐姐应该听说过那庄王府吃人不吐骨头,小庄王的前几任正妃都死的很是蹊跷。
秀琼道:“世家大族,哪家的阴私事不多呢?也就咱们家,还算清净。比起庄王府,宫里怕是更艰难吧。”
“那、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
润润想说太子从小就对她很好,袁皇后又和蔼可亲,待人亲厚。还有她干娘,也是在宫里能说得上话的。她纠结过自己对太子的心意,却从没鲜果,嫁给太子会不幸福。
秀琼心意已决,润润觉得自己也劝不了她什么,遂不再多言。
眼看着庶女要成为庄王继妃,又是皇帝下旨赐婚,苏氏心里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她转念一想,庄王府那样凶险,前头都折了几位王妃了,便又觉得没什么了。开始欢天喜地地给秀琼准备嫁妆了。
因为秀琼是嫁进王府,所以嫁妆上也不能马虎,但又顾忌到不能越过雅玔。
叶杞就做主,一人贴补了五千两私房。
叶杞多年在外经商,一万两,差不多就是他三五年的进项了。
加上早就给她们准备好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也有一万两的陪嫁,在京城里的清流人家也算是排的上号了。
第二年秋天,雅玔和秀琼就先后从叶家出嫁了。
热闹和忙碌过后,叶家忽然就冷清了。
从前日日能见到时还不觉得,两个姐姐一走,润润也就感觉到了寂寞。
老太太最是舍不得她,想到来年她也要进宫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所幸,叶珩、叶瑀兄弟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应该在她进宫之前就能定下来。润润想着等她出嫁后,再过个两年家里有了两个嫂嫂,祖母也就不会真的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