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作者:ranana
简介:
狄秋的故事。
怪力乱神。
和《悲秋》(一个完结的文,感兴趣的可以在论坛里搜搜看看。其实不看也没关系,不妨碍。)一样,还是有洋泾浜苏州话出没。
这次不相亲了,打麻将,和年轻的人打,和不太熟的人打;撞鬼,撞女的鬼,撞男的鬼,老的鬼,小的鬼,很老很老的鬼。
撞鬼的间歇惦记惦记高中同学。
第一章
“倪葛跷脚麻将也搓到啥辰光呐?”(我们的三人麻将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总快着吧,桐桐大呲扎肚皮么是弗大方便葛。哀个桐桐,念头啊真格是足,大呲肚皮啧还要天天日日喊倪搓麻将,喊呲么自家也迟到。”(应该快了吧,桐桐怀了孕了是不太方便的。这个桐桐,牌瘾也真是大,都怀孕了还要天天找我们打麻将,叫了我们么,自己又迟到。)
“啊是要养啧啊?男小呱还是女小呱架?一筒。”(是不是快生了啊?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一筒。)
“哀个么,我囊晓得呐?啥人打个东风啊?红中。”(这个么,我怎么知道呢?谁打的东风啊?红中。)
“碰,等呲诸何辰光啧。祝老师唔笃家子婆弗是来母子做护士长葛么?桐桐弗还是倷介绍过去葛么?九筒。”(碰,等了好长时间了。祝老师你老婆不是在母子医院做护士长的吗?桐桐不还是你介绍过去的吗?九筒。)
“七筒。”
“一对七筒拆忒歪。”(一对七筒拆掉了啊。)
“才是讲呀。唉,覅讲做护士长啧,妇科一把手啊呒不用。等歇等歇,小狄倷啊是出三万啊?我胡啧,清一色,对对胡!嘿嘿!”(就是说呀。唉,别说做护士长了,就算是妇科一把手都没用。等等,小狄,你是不是出三筒啊?我胡了,清一色,对对胡!嘿嘿!)
“小狄是桐桐弗嘞嘿,闲话阿呒不,昏懂懂葛,台面浪么一看才晓得祝老师嘞做清一色,倷看唔倷,筒子才挥挥忒,七筒两扎阿拆开来,我扎三万么抗到以哉。”(桐桐不在,小狄话都没有,迷迷糊糊的,台面上一看就知道祝老师在做清一色,你看他,筒子都扔掉了,七筒两个都拆开来,我的这个三万我藏到现在。)
狄秋道:“啊?桐桐还没生啊?我还以为她生好了,月子都做好了才来找我们打麻将的。”
祝老师清了个口痰,笑道:“倷葛日脚过得是……弗是前日呲搭还嘞一来搓麻将葛嘛?下个熬头养!我问倷,今朝几号啧?”(你这日子过得,不是前天还在一起打麻将的嘛?下个月生!我问你,今天几号了?)
“几点钟啧啊?桐桐格小娘鱼馕夯回事体啊?祝老师,倷啊要打扎电话问问吧。”(几点了啊?桐桐这孩子怎么回事啊?祝老师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吧。)
“嘞开车子么,电话估计弗方便接葛吧?小狄啊,倷扎表囊还?去修啊?原归弗会动歪,以哉刚刚九点半,倷囊十一点四十七啧呐?”(在开车的话,电话估计不方便接的吧?小狄啊,你这只手表怎么还没去修啊?还是不会动啊,现在刚刚才九点半,你怎么已经十一点四十七了啊?)
“唉,我还是打扎电话问问吧。”
“桐桐啊?欸,倷啊要到了啊?啊?快啧啊?好葛好葛,倷慢慢叫开哦,当心点,弗急,刚刚开到石路啊?帮倷喊碗大馄饨?好葛好葛,晓得啧,倷路浪当心点哦……倪么,跷脚麻将搓搓,才是讲呀,嗯,嗯,刚巧还嘞讲小狄葛手表嘞嘿……”(喂,桐桐啊?你要不要到了啊?啊?快了啊?好的好的,你慢慢开,当心点,不急,刚开到石路啊?帮你叫一碗大馄饨?好的好的,知道了,你路上小心……我们么,三人麻将打打,就是说呀,嗯,嗯,刚刚还在讲小狄的那个手表……)
狄秋跟着祝老师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黑色表带松垮跨地搭在腕上,同样是黑色的塑料框框住个底色泛着些绿的长方形表盘,表盘上有道细细的裂缝,还是黑的,头发丝一样,那裂缝下面一字排开着六个罗马数字,最末尾的3和5比前头的11和47小了两号。11点47分35秒。
狄秋拉开了桌下的小抽屉,一头数筹码,一头长吁短叹,数出来六个筹码,递给祝老师,道:“我是日子过昏头了,输昏头了,桐桐还没到,我的小抽屉就要被祝老师掏空了,连了三把庄了,我是电池都要买不起了,手表只好用来装装样子了。”
“以哉才是用手机啧,倷是不走寻常路,弗用手机用手表,手表还是坏忒葛。”祝老师喜滋滋地挑着眉毛,数好筹码,关进抽屉,把麻将牌推进洗牌槽,两手在空中一伸,一只大金表从他袖管里滑到了手腕上,他看着狄秋,原归是苏州话里夹着普通话和他讲话,道:“人家戴百达翡丽,江诗丹顿么是有个样子,有个腔调,小狄啊,倷葛卡西欧就算了吧。”
(现在都是用手机了,你倒不走寻常路,不用手机,用手表,手表还是坏掉的。)
(别人戴百达翡丽,江诗丹顿是有样子,有范儿,小狄,你这个卡西欧就算了吧。)
狄秋哈哈笑,浑不在意,自动麻将桌呼啦哗啦地洗牌,他的笑声一下就被盖过去了,狄秋抿上了嘴唇,但还是笑着的模样,从桌边的矮凳子上拿起盒牛奶,插上吸管,嘴角翘起,哧地吸了一大口牛奶,道:“不迟到就好了,对吧?”
祝老师干笑了两声,没接话,手臂重新放下了,搁在桌子上,他的手指甲留得有些长了,顶端修剪出个精妙的弧度,弯月牙似的,正轻轻擦掠着桌上的绿绒布。
一副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升了上来,自动麻将桌的肚子里还在滚雷,声音倒是轻了些许,祝老师拿起保温杯,讲狄秋:“倷么天天八点钟才过来报道啧,身体里已经定好生理时钟啧,生理时钟是啥物事,唔笃晓得葛歪?”(你天天八点就来这里报道了,身体里早就定下了生理时钟,生理时钟是什么,你们知道的吧?)
狄秋喝牛奶,不置可否,祝老师舔去嘴边的白沫,才要接着说下去,安妈妈一拍桌子,声音一高:“撒吧!”(丢色子吧!)
祝老师忙不迭抓起桌上的两个色子,往手心里哈气,瞅瞅狄秋,瞧瞧安妈妈,好一顿挤眉弄眼,嘴里低念三声财神保佑,这才把色子扔出去。安妈妈被他逗笑了,眉心那三道竖划仍紧蹙着,轻声和狄秋道:“倷看看哀个愁头。”(你看看这家伙。)
狄秋但笑无语,色子落稳了,两个六,安妈妈那儿起牌。祝老师还盯着狄秋说呢,将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倷么时间差往弗多啧么,两只脚别要往哀搭跑格!”(你么时间差不多了,两只脚一定要往这里跑的!)
狄秋跟着祝老师拿牌,道:“和祝老师打麻将每次都能学到点新东西,这次又长知识了,我算是知道怎么每天我一睁开眼睛,人就到了棋牌室了。”
祝老师一瞥安妈妈,嬉皮笑脸:“安妈妈,倷讲啊是?”(安妈妈,你说是吧?)
安妈妈没响,手指往桌上挥了挥,祝老师连连点头,忙挑张,摸出个花牌,赶紧补了牌,出了张北风,人坐得稍微放松了点,随口说道:“小狄倷啊有一米八五啊?”
狄秋喝完牛奶了,放下了纸盒,他正好摸到张花牌,理到了右手边的桌角去,补了张牌,笑着道:“我也就一米八二吧。”
祝老师转去问安妈妈:“唔笃昊昊一米几啊?阿阿蛮高葛啊是?”(你们家昊昊一米几啊?也蛮高的是不是?)
安妈妈打量了眼狄秋,狄秋还特意站起来,昂头挺胸,自己往自己脑袋上比划,兴致颇高地说:“比我高?那可得顶到天花板了吧!”
安妈妈道:“差弗多,帮倷差弗多,才是嘿背。”(差不多,和你差不多,就是弓背。)
祝老师道:“过呲一米八登嘞苏州算高葛啧。”(过了一米八在苏州算高的了。)
祝老师还说:“必过以哉葛小人吃得好,营养好,我帮倪老太婆阿才哀囊,倪囡恩阿要一米六五。”(但是现在的孩子吃得好,营养好,我和我老婆也就这样,我们女儿也长到了一米六五呢。)
“啧,囊北风打忒么来西风,真家伙。”(怎么北风打掉了来西风,真是的。)
“小狄啊,倷是弗好再长啧哦,再高,对象弗好寻啧。”(小狄,你是不好再长高了哦,再高,对象都不好找了。)
“啊?跟打啊?小狄阿摸着扎西风啊?”(啊?跟打啊?小狄也摸到了张西风啊?)
“我啊跟打打吧,我阿是张西风!最后一张西风弗晓得嘞啥人嗒。”(我也跟牌吧,我也是张西风,最后一张西风不知道在谁那里。)
狄秋一抖索,回过神来了,一瞅自己手上的牌,另还有张西风在这列麻将牌里杵着。狄秋吞了吞口水,抓了抓耳朵,眼角扫过那手表,欲言又止。
还是11点47分35秒,就连一秒钟都没有多,时间停得够彻底的。狄秋把衣袖往下扯了扯,遮住了手表,问道:“桐桐刚才说在石路,那现在差不多要到了吧,她要大馄饨,祝老师,安妈妈,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现在下去叫,等她到了,刚好能吃上。”
祝老师看看安妈妈,说:“否要看小狄好像经常心思弗来麻将台浪,心倒蛮细葛。”(不要看小狄好像经常心思不在麻将桌上,心倒蛮细的。)
安妈妈没响,把自己出过的牌排成整齐的一列,道:“唔笃吃吧。”(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