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所有人都已经听他说明过”荣誉令“是什么。为了保障联邦安定,进一步提升社会效率,将逐步取消罚金制度,用剥夺财产、权力等方式替代。也就是说,现在只要交上一笔钱就能拒不采纳的建议,以后面临的惩罚很可能是牢狱之灾。
以服从人工智能建议为荣,这就是所谓的荣誉令。
“哪怕是明年,我也不过二十八岁,这个年纪在最高议院实在太过年轻,况且我刚刚坐上列席议员的位置不久,一旦最高议院的权限结构发生变动,我一定是首当其冲被降权的那批人。”
坊间传闻,这位传奇的列席议员以惊人的年纪登上这个位置,背后离不开百年大家族亚特家的扶持,如果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还会知道亚特家族的族长斯达本·亚特还在位时,就与同为列席议员的巴德·培森矛盾不断,二人在最高议院和首都星的上层社会圈内拉帮结党,分庭抗礼,是上一个十年间实质上握有最高权力的两个人类。
斯达本虽然已经退位,但影响力还在,他退位后还能将钟晏扶上那个席位便是证明。可惜已经退位的人影响力再大,也终究敌不过仍然在位的,如今是他还在位的老对头巴德想要改革,一定会先针对钟晏,那么钟晏的位置确实很难保得住了。
钟晏只说是自己年轻所以首当其冲,但其中这些暗流涌动,在座的高层军官心里都有数,可钟晏背后的人正是艾德里安的亲外祖父这一点实在过于尴尬,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接受了“太过年轻”这个理由,只字不提别的。
“所以您的目的想要阻止他们,保住自己的席位吗?”一个军官问。
钟晏微微颔首,默认了这个说法。
艾德里安没有再继续追问,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理由,对钟晏道:“剩下的你不必听了。”
他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会议室的门,吩咐门口的两个卫兵:“把人带去我车里。”
钟晏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用身体遮住后面一室的目光,小心地从斗篷前面探出手扯了扯艾德里安的衣服。
这是很多年前他们都很熟悉的习惯动作。艾德里安和钟晏都不爱在人前说私事,有的时候在公共场合有什么事想说,艾德里安可以直接微微弯腰低头贴在钟晏耳边说,但钟晏就够不到艾德里安,所以每次钟晏想要说什么,都是先扯一下艾德里安的衣服,等他微俯下身,再附到他耳边说。
这一次,艾德里安一如既往地回应了这个动作,但他并没有附耳过去,而是贴在钟晏耳边,轻柔而冰冷道:“听好了,再敢扯一次我的衣服,我就废了你的手。”
钟晏的手立刻缩回了大衣里,他轻声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车门有没有锁。”
“车门没有锁,但是驾驶系统有锁,院门外都是卫兵,所以安分一点,不要想着开车逃跑之类的事。”
“我没有。”钟晏徒然地自辩道。艾德里安没有听进去,招手示意卫兵可以带人走了。
钟晏原本以为,在他带来这样重要的情报之后,艾德里安会对他和颜悦色一点,没有想到对方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对他还是这么凶。
他垂眸掩下失落的神色,跟着卫兵走了。
“指挥官……”
艾德里安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一个军官的发言,“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人工智能的人格发生了一些变化,正在谋求更大的控制力度,所以我们也该放弃求稳发展的路线,全力加速推进计划,是吗?”
他说出了对方想说的话,那军官听出他语气里颇有些的不赞同之意,讪讪道:“是……是啊。我们之前定下的发展规划,都是建立在人工智能恒定的基础上的,可谁也没想到他会变啊。”
另一个军官附和道:“不错。现在‘蝶’开始有自主意识地集权,身边还有身处高位的人类效忠,如果放任他们推行那一系列新政,那他对联邦的控制力度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我们仍旧按部就班的话,会很受掣肘,陷入被动。”
“幸亏我们得知了这个情报,现在开始部署,为时不晚。”
艾德里安沉默地听着一桌的军官们热烈地讨论起具体措施,费恩问道:“指挥官,您仍然怀疑这个情报的真实性吗?恕我直言,刚才特派专员展示的那些资料很难造假。”
其他的军官都没有开口。虽然如今纳维军区所有的高层要位都是艾德里安的嫡系,但副官是在艾德里安学生时代就追随于他的人,关系到底要更亲近些,就比如涉及到那个刚走出去不久的列席议员时,多数时候只有副官敢说上两句。
“我知道,只是……”
艾德里安停住了,片刻后他抬手捏了捏鼻梁,道:“你们说的有道理,不过也不急于这一两天,这么大的事,等到情报处有所确认之后再开始具体部署。情报虽然真实,但情报源实在太不可信了,无论如何,等我们的人亲自调查出结果再说。散会吧,副官留一下。”
军官们散尽后,费恩蹙眉道:“你怎么了?这么谨慎,都不像你了。”
“情报确认需要多久?”艾德里安问。
“中午刚刚安排下去,首都星的事,消息一去一回怎么也要个几天吧。我们在首都星的钉子位置恐怕不够高,说不准还要联系‘标本’的人,这……要得准信估计要好几天了。”
艾德里安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慢慢道:“交代情报处,追加确认一件事……查一查钟晏和巴德·培森有没有接触,不管什么形式的接触。”
费恩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意思?你怀疑这是个局?”
“他的理由不能说服我。”艾德里安说,“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惜向敌对方投诚,只为了保席?我不相信他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办法保住席位了,他到底在首都星经营了七年。”
“呃……其实,我们都是信的。”费恩分析说,“他就算动用自己的人脉想办法保住席位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等到结构变了,培森肯定在他之上,那谁和你外公搅和在一起,培森哪有可能不针对他,指不定哪天就被整死了。还不如破釜沉舟,抛弃你外公转投我们这边,要是赢了,军功章也有他一半不是?你刚才说要查他和培森……你怀疑他实际上转投了培森一方吗?那根本说不过去啊,培森一方花力气设局让我们得知妖蛾子终于疯掉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有道理。”艾德里安说,然后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之前为什么坚持由你去进行会谈?我说了他会干扰我的判断,你现在信了吧。”
费恩翻了个白眼,道:“我信了。以前你无脑把他往好处想,现在变成了另一个极端,无脑阴谋论。你们住在一起可千万别吃牛排之类的东西,我生怕他举起餐刀你会以为他要刺杀你。”
“哪有这么夸张。”艾德里安也放松了一些,开玩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就他那个战斗素养,我赤手空拳,给他一把枪他都干不掉我。”
费恩给了他一拳,笑道:“吹过了啊。我就说你没走出来,瞧瞧这心理阴影,被骗了一次,现在人家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在骗你,至于吗?不就是求婚没求成吗,多大的事!我伴郎的位置不也没了,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门外“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门里两个人脸色都变了,艾德里安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了门。
原本在花台上的小雕像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远了,钟晏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表情震惊而茫然,他一手撑着花台,身子摇摇欲坠。
不等艾德里安开口,他无比焦急地问:“什么求婚?什么伴郎?我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第二十七章 错过的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皱眉道:“我不是叫你去车里……”
“我在车上看见他们都出来了,就进来找你。”钟晏急急地打断他说,“刚才你们说的是什么,谁跟谁求婚?”
“卫兵!”艾德里安扬声喊道。
从走廊一头小跑过来一个年轻的卫兵,还不等他行礼,艾德里安劈头盖脸地责问道:“你怎么看的门?这么大个活人是怎么进来的?!”
卫兵懵道:“钟……特派专员说进来找您,会议……会议不是结束了吗?”
“谁告诉你会议结束了?结束了我待在里面干什么?”艾德里安勃然大怒道,“他说找我你就放进来?下一次他要进我们资料室你是不是也放?今天如果他听到了任何机密——”
“艾德里安。”费恩一只手放到艾德里安的肩上,制止他继续发散下去,“行了,他又不是故意的,人都散了,他们当然以为会议结束了,咱们也没谈什么机密。”
他说着,朝那个卫兵手背向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卫兵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艾德里安,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连忙行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