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软地倒下去,林裴接住了她,从她后颈处把那小型注射器拔出来,将她抱到了椅子上,“辛苦了。”他伸手从她兜里掏出卡,“睡吧。”
计算机蓝屏过后,记录被调出来。
林裴查到了一间房间,那数字泛着冰冷的光,他调出了监控,没有开灯的房间中一片黑暗,和其他房间的癫狂景象极为不符。
这所医院的地下,有一个庞大的军事化管理隔离区,里面关押着精神错乱的政治犯、毒贩、以及各种不知名身份的人。
林裴穿过走廊,有病人在用力地敲着钢制餐盘,当当当,一直往里头传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狂躁气氛。
“医生。”
有人透过缝隙喊了他一声。
林裴插着兜回头看去,看见一双狭长的眼,眼白里掺着血丝,瞳膜呈现红棕色。
那是长期辐射治疗导致的,林裴自己也接受过精神方面治疗,他一眼看出来了。
那双眼睛仍然望着他,已经不能说望了,那是直勾勾地盯着,仿佛要把眼珠子从眼眶中挖出来粘在林裴身上。“摸我一下!摸我!”
林裴神色不变,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他伸出手去,白炽的灯光下,十指修长而莹白,那双眼睛的渴望几乎是要炸开了,血丝顿涌,林裴忽然想,那个人临时前比应该比这副样子还要癫狂,精神彻底崩溃,所有的动作都是依靠着混乱的意识,走不了路,眼睛无法聚焦,他脑子里想象出一副场景,一个男人在一个四壁雪白的隔离室里爬着,说不出话来,淋漓的汗液涂在地上,直到死都是睁着眼睛。
林裴微微怔住了,那画面似乎是凭空跳到他脑海中的,收回手时,病人爆发出一串哀鸣,林裴在那声音中听见了一种非常熟悉的狂乱。
同类的哀鸣。
最里头的那间隔离室,林裴插着兜走过去,当看见那一束从缝隙中漏出的光时,他忽然顿住了。
刚才的监控里面,这间屋子是黑的。
林裴的脚步停住了,身后长廊中是病患们敲着餐盘的声音,有人将钢制餐盘一下下砸在墙上。林裴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伸出手推开了门。
四面都是雪白高墙,连一丝缝隙都瞧不见,一张铁质高脚椅上,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垂头看着地面。
林裴的血有些冻住了。
男人抬起头,忽然笑了下,回过头来时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他的上司,拉斐尔·兰顿上校,整齐的军装,胸前代表审判的黑色十字熠熠生辉。
林裴用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你跟踪我?”
拉斐尔看了他一会儿,林裴的眼中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恐惧,好像和他在食堂吃饭撞见时随手打了个招呼似的,一点也没有自觉这是在保密级别为s的封闭军事禁区。他笑了下,解释了一句,“不,我没有跟踪你。”
林裴打量了他两眼,下了定论,非法潜入。
屋子里静了下来,两个一前一后调查当年事件的三流侦探望着对方,身后是病患的嘶吼与嘈杂噪音。
林裴摘下了口罩,觉得这场景真是年度魔幻,没有之一。
很明显,他的上司对当年发生的事情非常好奇,自己一个人边琢磨边查,结果在医院和他撞了个对面。
回去的路上,林裴注意到,拉斐尔一直在望着他。他没说话。
“你喜欢他?”
林裴走在楼道中时,听见旁边的人扭过头问自己,终于,他顿了下脚步。
“你喜欢他。”
“你反复说那份视频很恶心。”
“你调查时一直希望,林裴死了。”
脚步声随着每一句话而逐渐变慢。
“你告诉他,视频已经销毁了,可你每晚都在看那份视频,然后想象那个人是你,你按着他在做。”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来,“林裴,你有病,精神方面的。”
他伸出手,哐当一声扯着人的领子将人按在了墙壁上,手压着他的喉骨猛地用力,林裴低头盯着他,拉斐尔难得外表有些狼狈,被人掐着毕竟不太雅观,林裴面上依旧平静,看了他一会儿,凑近了些。
拉斐尔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林裴会贴过来,下一刻,他听见林裴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是,我有病,怎么了?”
拉斐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然跳了一下,眼镜后头的双眼中迅速暗了下去。
林裴从出现在众人眼前起,就是懒洋洋的,好商量好打发,和他干的工作一样,一板一眼,挑不出亮点,也挑不出大错。拉斐尔今天才相信,这是个道德自律感极强的人,会为了救一个小孩而赴死,为了追求所谓的正义将联邦高层集体告上法庭,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保留了与生俱来的英雄主义,还有对另一个男人强烈的欲望。
那是强烈到无法直视的欲望。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两人贴得很近,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拉斐尔低声道:“我可以帮你。”循循善诱,像是神父朝过路的人宣道。
林裴掐着拉斐尔脖颈的手青筋直跳,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能装,他面色不变地问他,“你要怎么帮?送我到精神病院?还是说跟刚才那群人似的关在隔离室?”
拉斐尔看了他很久,抬手摘下了眼镜,他轻轻吻了下林裴。
林裴顿住了。
古老的宗教仪式,兰顿家族的最高礼节,上帝予以这个家族于人世间传道的权力,拯救每一个迷失在野火中的灵魂。兰顿家族的壁画上,年轻的神父亲吻疲惫的信道者,和拉斐尔如今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在邀请他入教。
林裴第一次知道原来信教可以治精神病。
难怪联邦高层军官中这么多信教的。
林裴盯着拉斐尔看,大约是觉得无语,笑了下,身后长廊中有脚步声响起来,两人一起回头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当人从阴影中显露出来的时候,林裴顿住了。
还是拉斐尔先反应过来,把林裴按在他身上的手拨开,松了松领口匀了口气,把自己那位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神经病下属护到身后,简单收拾下不怎么整齐的衣装,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是除不掉了,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他望着帝国的将军露出微笑,“林将军。”似乎一点也不对面前的人大半夜出现在这儿感到惊奇。
林斯望着他,脸上瞧不出什么,身后跟着绿头发的军官,一张脸倒是很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