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擎风低声道:“废什么话,想死不成?”
金麟儿在孙擎风脑袋上按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那马上的刀客说:“你当真是武林盟的人?”
那刀客笑道:“小娃娃也知道武林盟?”
金麟儿:“我听说,武林盟的人,都是正义侠士。”
那刀客:“那是自然。”
金麟儿:“可我看你们这般行事做派,与魔教倒没甚不同。”
那刀客:“你说什么?”
金麟儿梗着脖子,道:“我爹爹刚才死里逃生,身上还带着伤,你让他在这冰天雪地里走着给你们带路,上了青明山,只怕就没法活着下来了。你们要让他骑马!”
孙擎风看了金麟儿一眼,像是觉得莫名其妙。
那刀客气急败坏:“他不过是个山野猎户,怎配骑马?小娃娃莫要废话,否则,我把你和你爹当成魔教妖孽一并杀了。”说罢抽剑出鞘。
第2章 屠魔
“住手!”
正在此时,另有一队人马冲将上来。这队人马俱着玄衣薄甲,打“陈”字旗号,不似江湖中人,倒像官差。
发话的是一个浓眉俊目的少年郎,行在队伍最前,像是带头人。他策马上前,挡在孙擎风与那刀客中间,笑道:“这位大侠正气凛然,令人敬佩。然而,众生平等,无有高下,此处天寒地冻,让一个伤者徒步带路,未免不近人情”
那刀客怒道:“你是甚么东西?”
少年郎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上刻五个明晃晃的大字:“昆仑缉妖司”。他把令牌随手一收,仍旧笑意温和,道:“在下缉妖司千户,陈云卿。指挥使大人听说,武林盟正在联手屠魔,甚为佩服。他想着,那金光教教主杀人饮血,是人是妖尚未可知,便遣我带人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那刀客面色不愉。他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只知人死成灰,何曾见过甚么妖怪?向来认为缉妖司只是个摆设。然而,江湖中人,毕竟不敢与官差争斗。更何况,他知道,这陈云卿不仅仅只是个千户,而且还是正三品指挥使陈焕的儿子,他区区一个草民怎敢得罪?
那刀客不情不愿地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望千户大人海涵。您慈悲心肠,不若带他们走上一程?”
“我正有此意。”陈云卿翻身下马,将辔头交到孙擎风手上,“来!多谢二位仗义相助,上马吧。”
陈云卿的手腕上,戴着个银白色的小铃铛,花纹繁复,模样很是奇特。他晃动手臂时,那铃铛没有发出丝毫响声,但当他伸手递出辔头,手腕轻轻擦过金麟儿的衣领时,那铃铛忽然“叮”地响了一下。
金麟儿见孙擎风木头似的,连句个谢字都不会说,便抬头看向陈云卿,笑道:“谢谢小哥哥。”
“乖孩子,你真懂事。”陈云卿笑着摇了摇头,给金麟儿拍了拍围脖上的积雪,手上的铃铛再次响了一声。
陈云卿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金麟儿后脑上留着一小绺长生辫,辫子上系着颗金灿灿的铃铛,那颗金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陈云卿不再多想,回到队伍中,与别人同乘一骑。
孙擎风抱着金麟儿翻身上马,向青明山行去,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蠢东西,你再多说一句屁话,老子就把你丢到山里喂狼。”
金麟儿摇摇头,没留心听孙擎风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从前,他总以为武林盟就是正道,武林盟的侠客们都是讲道理的好人,刚刚才敢如此放肆。没承想,武林盟里也有坏人。
回想那刀客的言行,金麟儿心中不住后怕,不敢再多话,生怕自己不当心做错事,惹得孙擎风不快,怕他丢下自己。他吸吸鼻子,向后躺倒,靠在孙擎风宽阔结实的胸膛里,却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暖意。
青明山顶,寂静无声。
此日,武林盟共派出两千人,轻而易举攻入魔教城寨,不见赵朔人影,只见满城教众。这些教众俱着乌红长袍,体格都很强健,跟山下的百姓全不相同,应当都会些武功。
武林盟众不由担心起来,怕会遇到激烈的抵抗。令人意外的是,魔教教众见到敌人闯入城中,竟都只是站在原地,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些外来人。
武林盟的队伍中,一个峨眉姑子策马冲出,手握玄铁令牌,喝到:“武林盟白马令在此,魔教教众听好:金光教教主赵朔,杀人饮血,修炼邪功,实属异端;右护法夏晴柔,于密云屠杀五千武林盟盟众,罪大恶极,当杀无赦!尔等放弃抵抗,交出兵器,方能活命。”
白马令乃是武林盟的最高敕令,见此令牌如见盟主。凡入盟者,皆须听令行事,否则等同叛盟。此令一出,武林盟众皆亮出武器。
金光教教众们纷纷扔掉手中兵器,跪地俯首。
此时,先前那恶狠狠的刀客策马入城,四处巡视,好容易才找到几个仍带着武器的金光教众,不分青红皂白,随手刺死两人,又抓住一名堂主以酷刑拷问,得知赵朔人在枫木崖,便着孙擎风带路前往。
孙擎风面上平静无波,单手御马,另一手紧紧捂住金麟儿的嘴,手心最柔软的地方,沾满金麟儿温热的眼泪。
枫木崖上,赵朔临风独立。
乌泱泱的武林盟众,将赵朔团团围住。
片刻后,众人让开一条道。武林盟盟主、峨眉掌门玄悲师太走上前来,口宣佛号,凤目中精光一闪,厉声喝问:“赵朔,多行不义,必招业报。你饮人血、练邪功,你教右护法夏晴柔滥杀无辜,这些事你可认?”
赵朔:“本尊如何练功,同你们有甚么干系?右护法夏晴柔在密云做的事,想来已有二十年,本尊日理万机,这等陈年旧事,哪还记得?倒是师太贵人多忘事,当年少室山英雄大会上,你对本尊可是以‘英雄’相称的。”
赵朔说罢,转身面向玄悲,冷冷道:“哼!你们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心里龌龊不堪,此番前来,究竟是伸张正义,还是另有所图?”
玄悲师太:“你武力过人,世所罕见,确是英雄人物。然,你修习《金相神功》,须日日杀人饮血,方能滋长内力,实属邪门外道。我等来此屠魔,是要将那邪功毁去。你若迷途知返,交出金印,亦算是功德一件。”
“本尊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赵朔拔剑出鞘,向玄悲师太攻去,一剑刺出寒芒万点。
玄悲师太挥动手中铁拂尘,堪堪接住赵朔一剑,侧身闪避,低声道:“赵朔,你赵家五代人,犯下万千杀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能交出金印,死罪可免。”
赵朔哈哈大笑:“师太,你果然是来索要金印的。只不知,你要这东西,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为天下众生!”玄悲师太一杵拍在赵朔胸口,将他打得口鼻喷血。她连出数招,把赵朔逼至悬崖上,用仅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赵朔,我知你是个英雄,可君要臣死,臣能如何?”
玄悲说着话,目中神色愈发狠厉,幽幽道:“或者,你想杀光武林盟的正道侠客,用他们的鲜血,成就你的神功。你要谋反不成?”
“果然是天子下令杀我。”赵朔闻言一怔,目光复杂,带着震惊和无尽的悲凉。他迅速向后撤去,退至枫木崖的尽头,立在百丈深渊前,用尽体内残留的所有真气,往地面上拍下一掌,大喊:“本尊行事,无愧于心!”
霎时间,悬崖尽头的岩石整块碎裂。
穿过铺天盖地的尘粉,赵朔笑着望向金麟儿,一如当年在英雄宴上,穿过人山人海,一眼就望见了薛灵云。怎料得,他们只能黄泉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