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玫一愣,冷笑:“好啊,那就把你那些老亲戚们都找来,一份休书算了。我倒要看看七出之条,你用哪条休我!”说着,贾玫一挺大肚子,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卫延哪里敢在这时候把她休了?
卫芊脸一黑,低声对侍女说:“椿儿,你去找老夫人过来,我去劝劝。”
侍女红椿连忙点头,前去后院请老夫人出面,而卫芊跑入大厅,只听贾玫指着卫延大骂:“有本事就休啊,我把金陵那些娘家人请来,反正我不怕丢脸,到时候请两个哥哥过来,看看你怎么面对那些大舅子!”
因为卫延隶属江南大营,连带着卫芊母女举家跟随,目前在金陵居住。金陵以四大世家为首,虽说荣国府在长安,但祖宅还留在金陵,如果真出了事,指不定贾府的人会出面做主。
“母亲!”卫芊从后面跑出来,连忙拉住贾玫:“母亲,您忘了今天要去斗姥庙吗?”
贾玫一见卫芊,心中怒火再度升腾:“我的苦命丫头,你可不知道,你爹爹刚刚可……”
“母亲!”卫芊声音大了些。
贾玫一见卫芊通红眼圈,明白卫芊已经知晓,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有些叹气:“罢了,让下人收拾下,我们走。”
卫芊扭头对卫延欠身:“父亲,我们先告退了。”神色有些冷淡,卫延本想说些什么,最终一声冷哼,转身回到书房。
卫芊小心扶着贾玫,贾玫低声道:“事情听说了?”
“恩。”卫芊苦笑着:“刚刚听红椿说了,不过母亲也别着急,这才多大,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慢慢来?”贾玫急道:“你这丫头不懂事,这种事宜快不宜慢,趁着刚刚说出去还没传开,直接给黄家陪个罪,揭过去算了。不然日后木已成舟,你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虽说黄家那小子聪明伶俐我看着也欢喜,但七岁能看出什么?日子还长,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怎么办?”
这年头,小儿早夭的情况可不少。真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让自家女儿背负一个未亡人的名声过一辈子?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将就了!”贾玫目光闪烁,暗中盘算。
卫芊见了,有些着急:“母亲,当务之急不是我,而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若真跟父亲闹翻,到时候动了胎气怎么办?而且若是跑回娘家,我这弟弟妹妹又该如何?我听人说,当年您生我的时候就伤了元气,如今若是出了些差错……”
卫芊没说完,但贾玫心中一突,突然想到后院那尊“大佛”。她跟卫芊不同,在贾府的时候也看到不少后宅阴私勾当。去大保小什么的,只要做的隐秘点,到时候她撒手人寰,将自己的儿女留下来?
“不行,虽说那些名医说我这一胎是男的,但即便是男儿也不保险。卫延那混蛋虽然尊重我这正妻,但那两个狐媚子若没我在,对我孩儿们下手,那可不成!”
自从贾玫生下卫芊后,卫老夫人直接放权,将所有管家事务交给贾玫,因此贾玫独揽大权,那两个妾室根本翻不起大浪。当年贾母对她们母女的手段被她推陈出新,根本不给两个妾室苗头。
而卫延虽然偏爱美色,但对礼法看得更重。对贾玫这位正妻礼遇有加,让她执掌后院。当年有一个侍妾在卫延枕边吹风,当即被卫延送到贾玫面前处置。在卫延眼里,妾永远不如妻,妾是玩物,而妻子才是后院的主人。在这件事后,卫府后宅可以说是毫无风波,就连剩下两个妾室也死了念头恭恭敬敬侍奉。
但这次贾玫因为卫芊之事和卫延争吵,若真让老太太动怒,心中有了什么念头,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面上帮你缓和矛盾,不容许卫延休妻,但暗地里打定主意让她难产什么的,贾玫也怕啊。
不由得,贾玫心中对这次前往斗姥庙更虔诚了几分,而同时也有了主意:“实在不行,到时候请兄长来一趟,也好坐镇一二,托孤保全我的孩儿们。”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贾府上一辈不论男女从“攵”字旁,所以翻找了很多字。敦、徽、攸,最后看中玫字,不过玫字的玉字旁和下一辈人冲突,加上据说某一个版本中玫是玉字辈的排头,不过仔细查了查,后来其他红楼版本都把玉字辈的排头说是贾珍。所以就让贾氏用了这个字,也涉及后面的一些支线,请读者老爷们不要细究。
第2章 斗姥庙见闻
斗姥,又名圣德天后,先天道后,乃北斗群星之母,凡间祭祀道教正神之一。因为她曾生育诸子天神,故而被凡人尊奉为繁衍之母,保佑多子多福。
贾玫如今怀子,正要到斗姥庙许愿,保他们母子平安。
斗姥庙在金陵不远的南山七星坡,占地不大,但香火常年不衰,是各家夫人女眷前来上香祭拜的好去所。
贾玫去大殿烧香礼拜,祈求母子平安。卫芊带着红椿前往右侧偏殿低声祷告:“请斗姥娘娘保佑母亲平安诞下小弟弟。”
红椿站在一旁,这次前来上香,卫芊只把她来带,至于另一位贴身女侍黄杨留在府中老夫人身边问话。
毕竟黄杨是卫老夫人赐下,而红椿则是贾玫的人,和卫芊的亲近自然不同。
红椿也是小女孩心态,心中有些自得,看不上黄杨的做法:我们虽然是下人,但首先是小姐身边的人,黄杨姐姐虽然行事周全沉稳,但性格死板,以卫府仆人自居而不把自己视作小姐心腹。小姐虽然年幼,但谁对她好,还感觉不出来?
有人说,五代不成世家,三代不为贵族。同理,作为仆人,也唯有代代相传才能真正作为心腹。
侍女黄杨是卫府的家生子,父母祖辈都在卫府为仆,在她眼里侍奉卫芊仅仅是职责所在,真正忠心的不是卫芊,而是卫府。即便是卫芊冷落也不在意,到时候被打发到其他地方,照样在卫府当差。
而红椿不同,她是贾玫为卫芊专门从人伢子那边买过来的女童,从小便照顾卫芊。
如果卫芊因为这桩婚事决意出逃,那么黄杨肯定会禀报卫延将其阻拦,一切为了卫府的声誉着想,而红椿则是一力相助。
不同的态度决定卫芊对二人的亲厚不同。
“椿儿。”沉思中的红椿被声音唤醒,看卫芊伸出手,连忙递上三炷香。
焚香祷告,卫芊虔心膜拜,随后又想起一事:“启禀道后娘娘,弟子如今被红尘所累,被家父酒后乱点鸳鸯谱,日后恐非良人。母亲还为此和父亲争吵,还请娘娘显灵保我家庭和睦,至于那婚约……若他日另有变故,我愿结发修行,常伴青灯之下。”
说完,又对上方那尊慈眉善目的道后神像叩首。
这座专门祭祀斗姥的庙宇,中央三殿虽然都祭祀斗姥,但三殿中神像各不相同。中央大殿尊奉斗姥真身,三目、四头、八臂,在道教诸多神圣祭祀中甚是罕见。而左右偏殿供奉的斗姥,一个名曰“摩利支天”一个名讳“圣德天后”象征斗姥在佛道两家的尊崇地位。摩利支天,在佛教中译作“大威光明”,是佛门护法菩萨之一。而圣德天后出自道教,又名斗姆元君。
祭拜之后,卫芊对旁边看守香火的坤道行礼:“师姐,可否带去去见见灵莞大师傅。”
那坤道灰袍结发,四十岁左右,对卫芊也很熟悉,直接点头:“我还有事,你自己去桐光院吧。”
这座斗姥庙的主持皆是女修,传说是一个颇有道行的女修在几十年前于南山所建。两年前,卫芊曾随母亲来此烧香祭拜,无意间看到那位传说中的灵莞师傅。按照年纪盘算,那位灵莞大师傅应该也有七八十岁,乃太祖时代的人。但在卫芊眼中,仍如同四十岁的妇人般不显老态。而且那日在南山迷路,正巧见她在南山采气,脑后紫气宝轮,仙光莹莹,自是得道之相。
从此以后,卫芊时常来斗姥庙打转,花了两年时间,时不时卖卖萌,总算是跟斗姥庙的坤道女修们混熟。也曾混在众人中听灵莞讲道。
不过那道经晦涩难懂,卫芊因为卫延的关系只学了几本启蒙之书。卫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除却最基本的认字外也就是《孝经》《女经》之内的经典有贾玫教导,其他高深词赋根本不让学。
所以,面对道经讲法,听起来很是艰难,两年下来对修道一无所得。
卫芊带红椿前去桐光院,只见一位靓丽成熟的妇人和身边四个灰袍女修一起做午课。
这座斗姥庙是灵莞师父在数十年前所建,当时她收留了不少孤寡女子,一起在斗姥庙结发修行。
卫芊不曾打扰,小心坐在左侧女修边上,伸着耳朵听了半响,听出她们所念经文后也跟着低声念诵。
两年时间,对那些道经再不明理,背也能背得下来。
红椿跪坐在卫芊边上,也跟着自家小姐一起背诵经文,但比起卫芊捻熟于心,便差了一筹。
过了许久,灵菀师父睁开眼对卫芊说:“你母亲在找你,你去把她请来,我帮她把把脉。”
卫芊低声应是,乖巧和红椿一起去请贾玫。
二人离开后,灵菀身边一女子道:“师父,我看她道心虔诚,为何不收她入门?”
“我玄灵道自有规矩,有五不收。父母俱在者,不收;王侯富贵者,不收,尘缘未了者,不收;体智不全者,不收;心生邪念者,不收。”
“我等修道本是逆天之事,但修天道者,唯先通达人道。她父母皆在,又是权贵之后,红尘因果不断,如今刚刚定亲,哪里适合入我清净之门修仙问道?”灵菀耳目通达,在斗姥庙中发生的事情一览无遗,隔着老远便把卫芊的祷告听在耳中。
老妇说着,也面带惋惜之色。在她眼中,卫芊根骨不错,心性上佳,若入仙道或许便可光大玄灵一脉。
“不过我占卜推演,这段姻缘似有些波折。”观卫芊面相,这姻缘之事难以强求,恐怕未来还真有几分入道的可能。
灵菀暗忖:我斗姥庙只收坤道,其中女子无非是夫家无依,娘家无靠,膝下无子,伶仃入道。其中虽有一二可造之材,但命途坎坷甚是可怜。岂能为了一个修道之才而故意放任其历经困难,此非我道慈悲之心。卫芊这丫头婚事尚有些波折,不如多劝上一劝,也算是不枉她这两年来的苦劳。”灵菀颇喜欢卫芊这个小丫头,不愿意她命途坎坷,最终孤寡入道。所以有心帮一把,劝一劝贾玫。
且说卫芊、红椿去寻贾玫,只见贾玫和一位坤道谈论福灯之事。
“我在长安时常听人说,在尊神座前点上一盏福灯可保家中安泰。敢问师傅要如何安置?所花银钱如何?”
那坤道女修道号玄玉,跟随灵菀修道已有数十载,闻言笑道:“福灯之说虽有几分可信,但正经庙宇岂会轻易许诺?大抵是那些人赚个香火钱,让香客们求个心安罢了。”
卫芊过来,忙问:“母亲要为小弟弟立福灯?”
贾玫摇头:“想给你们俩都立一个。”除却自己腹中孩儿的安危啊,自家大女儿的婚事也让她操心。若到时撒手人寰,她也希望自己女儿过得好。